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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七个人都躺在床上偷偷玩手机,周晓晓听见动静,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等颜未走到床边来,小声问她:“怎么这么晚呀?”
颜未把用不着的五三扔床上,闻言低头,同样小声地回答:“没注意时间。”
周晓晓以为颜未说的是后来又回教室看书忘了时间,当即哦了声,竖起大拇指:“学霸就是学霸,废寝忘食啊!”
知她误会了,颜未没解释,钻进洗衣室摸黑洗漱完了爬上床。
颜未没像舍友们一样玩手机,她的家教很严,父母认为玩手机一定会影响学习,所以根本没给她买,也不允许她自己攒钱,还会时不时翻她的东西。
她在家没有自己的隐私,卧室里除了学习相关的辅导资料,甚至连一本小说也没有。
所以她从小不写日记,一直到高中毕业她都没写过日记,倒是叛逆的不良少女小江同学有着这样一个不符合她气质的小习惯。
颜未心里在想些什么,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颜未枕着一隻手侧躺在床上,难以入睡,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记忆,越是夜深人静,想的东西就越驳杂。
她睡着后,明天醒来会在哪里?是回到灯红酒绿的ktv包厢,还是继续这场重回过去的梦?
如果她现在真的回到过去的时空重活一遍,那她所知的未来是不是也都会发生?
在颜未的记忆里,她拒绝江幼怡后,她和江幼怡的友谊就结束了,尽管她还会在别人口中提到这个名字时被吸引注意,但她也没有尝试修复彼此的关系。
这学期结束之后,到了高三上学期,江幼怡变得更加沉默。
她因性格孤僻叛逆遭到同学孤立,完全自暴自弃,隔三差五逃课出去上网打游戏,抽烟喝酒,交些校外三教九流的朋友,受到学校通报批评仍然不服从老师管教,学习成绩也一降再降,沦为年级垫底。
徐老师找过江幼怡的家长,结果就是她爸觉得很没面子,一怒之下在走廊上当众给了她一耳光。
没过多久,学校里有人传她妈妈死了,死于丈夫家暴,头磕到茶几角上,送到医院去的时候呼吸都停了,没救回来。
法院开庭审理,给这件事定性是意外事故,没给她爸判刑。
同学们在路上碰见她就绕路走,没人愿意和她说话,一个个都把她当成瘟神。
那时候颜未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她想关心一下江幼怡,可她在走廊上把江幼怡拦下来后,江幼怡却告诉她,她很好,也不需要别人可怜。
颜未已经被她归类为别人。
面对如同一潭死水的江幼怡,颜未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能安慰人的话。
再之后,江幼怡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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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几天周末放假,收假回来后江幼怡的状态就很不对劲,直到考试前一天晚上,江幼怡吞服了安眠药被送进医院。
一开始颜未是不相信的,大晚上不顾校规翻墙跑出去,见了江幼怡最后一面。
可直到心跳停止,江幼怡也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说江幼怡的衣服兜里有两样东西,一本日记和一封信。
颜未以替医生将遗物转交给江幼怡的父亲为借口把东西截下来,却意外看到那封信上写的是她的名字。
不是遗书,是一年前的告白信。
日记里写着信没有送出去的原因,而那本日记,也清清楚楚记录了江幼怡一步步走向绝望和自我毁灭的全过程。
日记的最后,缭乱地写着几行字:
他喝了酒,像个疯子,不,他本来就是疯子。
他打我,骂我,把我认成被他杀死的那个女人,扯我的头髮,撕我的衣服……
我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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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最令江幼怡绝望的不是她的父亲,而是日记扉页那三个字:
她是光。
颜未抱头蜷缩起来。
那束光来了又走,何尝不是行刑的刽子手。
可其实,她不是光,她是影子。
江幼怡三个字,才是她的光。
那年3月27日,她把本该属于她的光,亲手舍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29号是周五,颜未醒来看着宿舍的天花板,有种莫名的心思蠢蠢欲动。
江幼怡继续躲着颜未,课间为了不分心思东想西想,居然开始认真写作业了。
数学课,昨天的随堂测验试卷发下来,数学老师让同学们先自己看看错题,然后点了颜未的名:“颜未,你拿你的卷子出来一下。”
周晓晓有点担心,昨天她看着颜未交卷,卷面上空了好多题,颜未肯定要被骂了。
被担心的人却是一脸坦然,颜未粗略扫了眼试卷就把它对折,拿着它起身,脚跟碰到椅子腿儿,咯嗒一声响。
好几个同学看过来,很快又低头继续看错题,但有两道视线跟着颜未走出教室,目睹走廊上数学老师神态严厉地批评教育学习态度松散的好学生。
其中一道属于周晓晓,另外一道来自后排靠窗的女同学。
江幼怡坐在教室另一侧,听不见走廊上的声音,只能依据老师和学生交流时的神态推测颜未大概是在接受批评。
稀奇。
没一会儿,颜未躬了躬身,像在承认错误,数学老师摆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