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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要气死朕。”
“臣惶恐,臣不敢。”
女帝被她逗得一直笑,拍了两下她的手背道:“你离京的这段日子,朕有些想你,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缘故,总是想起以前,你十七岁,在朕的御前侍班,一眨眼,你都要辅佐朕的孩子了。”
“阿琢,这些年也苦了你了,替朕做了那么多昧良心的事。朕知道,你心中其实不愿,但是为了朕,你还是做了。”
“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将来……”女帝的话忽然顿住,她感觉到空气里的杀意。
她越过陆如琢的肩膀看过去,几步开外她的义女低垂着头,手紧紧按住腰侧的绣春刀柄。
女帝眯了眯眼。
“陛下。”陆如琢抢先跪在榻前,道,“她是薛妩的女儿。”
裴玉跟着跪下来。
上方的女帝很久没有传来声音。
裴玉的额头贴向地面,闭上了眼睛。
那杀意只是一闪即逝,女帝缠绵病榻日久,依旧如此敏锐。
半晌,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来。
“抬起头,让朕看看。”
裴玉冷汗淋漓地抬起脸,看向病体孱弱但目光锋锐的帝王。
女帝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回忆什么,几息过后,才眯着眼道:“确有两分相似。”
只是长得像,性格却大相径庭,许是因为在陆如琢身边长大的。
女帝道:“怪不得阿琢很少让你进宫面圣。”
一些不起眼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裴玉听女帝的口吻似乎并不生陆如琢的气,甚至对她娘薛妩也没有太多指摘,她娘不是逆党之首吗?
女帝让陆如琢起来,道:“你想杀朕?”
裴玉再次伏下身子,道:“臣、罪臣不敢。”
陆如琢道:“陛下……”
女帝抬手製止她,道:“我为君,做了为君该做之事。她为女儿,为母报仇,是孝。朕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她娘也是其中一个。”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叹道,“起来罢,薛妩的女儿,朕记得你叫裴玉?”
“是。”裴玉道。
“朕再问你一次,想不想杀了朕?”
裴玉沉默,垂在身侧的右手攥成了拳。
“朕恕你无罪。你只要回答,想,还是不想?”
“想。”裴玉抬头,目光如炬火。
她得知真相以后,无数次想报杀母之仇,午夜梦回都是从未见过面的娘亲的脸,满身是血。
她可以说服自己不恨陆如琢,但她焉能不恨下令诛她九族的皇帝!
“好。”女帝笑了,双臂打开,道,“来,杀了朕。”
裴玉手按在刀锷,右手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
陆如琢盯着她的脸。
雪亮刀身推出来半截,“铿”一声,刀回鞘。
“我除了是我娘的女儿,还是陛下的臣子。您是一位明君。”裴玉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陆如琢松了口气。
她也没有刻意掩饰,让女帝看了个清清楚楚。
女帝故作威严道:“你就不怕我治她的罪?”
陆如琢用裴玉的话来回答她,笑道:“陛下是一位明君。”
裴玉既没有反心,且拥护帝姬,她不会随意造杀孽。另外,她对薛妩始终存了一分愧疚,更不会赶尽杀绝。
最重要的是,她杀了裴玉,那陆如琢怎么办?这可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们半生君臣、知己的情分,还不足以保裴玉一命吗?女帝这一生没有多少真情,陆如琢在她心中占据不小的分量。
“说吧,大费周章地演这一出,想让朕答应你什么?”女帝明察秋毫道。
“知我者,陛下也。”
女帝又笑又气。
裴玉年纪小,城府不深,乍一见仇人或许会露出马脚,以陆如琢的谨慎难道会想不到?她若真想隐瞒裴玉的身世,让她留在殿外不进来岂不是更好?何苦让二人置身险境?
陆如琢撩袍,在寝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跪下,大礼参拜。
“臣斗胆,想问陛下求一份恩典——”
……
裴玉在殿外和钟立春一起守着。
不多时,帝姬带着镇远侯,以及一名身前绣着孔雀补子的绯袍女官快步过来。
她身段纤细,生得更是色若春晓,唇如涂丹,无愧探花之名。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过侯爷、上官大人。”
“免礼平身。”三人匆匆迈进寝殿。
临进门槛前,上官中丞忽然回头,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裴玉心中陡然一空,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这种被看穿一切的感受,她只有在陆如琢面前遇到过。
她知道什么?
她的身世?还是她和陆如琢的关系?
她想做什么?御史台又想做什么?是抓到陆如琢的把柄了么?
上官中丞唇角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转身进入宫殿。
钟立春见裴玉脸色不对劲,待三人身影消失后,才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上官中丞?”
裴玉用刀柄握去手心的冷汗,道:“不认识。”
正因为不认识,才让裴玉胆寒。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自己没有早出生十几年,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根本接触不到权力中心。京城诡谲的阴云在她头顶盘旋,她连一丝一毫都窥探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