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两人一鹤还没飞出梁州地界,虞意便察觉了身后有人追踪。对方人数不算多,也没有要立即动手的意思,但就是穷追不舍。
虞意仓促地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他们发放出去的通讯符的流光。对方看来是想多唤点人过来,好围攻他们。
必须得趁着人来之前,甩掉他们才行。
虞意伸手摸了摸丹顶鹤的脖子,说道:“鹤师兄,往水汽重,有云的地方飞。”
鹤师兄听话地感应片刻,翅膀一抖,在半空滑过一道利落的弧线,改变了方向。鹤师兄的飞行速度极快,远超一般的仙鹤,后面追踪的修士须得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追赶上。
仙鹤忽然一拐弯,后面跟随的数道流光便跟着拐弯,有两人反应不及,差一点被从剑上甩出去,等跌跌撞撞稳住身形,前面的仙鹤和自己的同门,早已不见踪影。
鹤师兄凭着自己超高的飞行技术,甩了一些追兵,但依然还有人缀在身后。若是不能全部甩掉,但凡还有一人能跟上他们,他们的行踪就都在别人掌控中。
幸而,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厚重的浓云,星月之光再次稀疏。
丹顶鹤载着两人,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浓云当中。一没入云层,虞意并指召出青竹剑,剑上雷光闪过,剑灵脱剑而出。
片刻后,丹顶鹤从云层另一端穿出,身后浓云炸出金色的雷光,游走的闪电在云层之中飞快扩散,交织成一片电网,从天劈下,一瞬间将天地都照亮了。
这雷光电柱来得猝不及防,直接击落了几个修士,剩下的人即便躲过雷光,再想追去时,早已不知方向。
虞意甩掉追兵,松了口气,但是甩掉这一批追兵也只是暂时的,只要他们还在十二大仙门的地盘上,就还会被发现。
至少得把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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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抬手轻放在他脸颊上,问道:“阿湫,你有能去的地方么?一个绝对安全,能让你养伤的地方?”
薛沉景眼睫剧烈地动了动,失血过多让他暂时失去了行为能力,他睡着时,也得保留着一丝意识,不能完全睡死过去,这是从他将薛明渊锁进心海后,就养成的习惯。
因为一但他陷入深眠,或是昏迷过去,他对另一个人的压制力便会减弱,薛明渊便会重新出来掌控身体,又不知会将他带入何种危险的境地。
所以,即便是睡着了,他也隐约能听见外界的动静,能听见虞意的询问。
绝对安全的地方。
当然是有的。他经历了这么多世,每一世都会面临这样无处可去的境地,若是还不知道寻一个安全的地方,打造成自己的巢穴,那不是白活了么?
可是,要到那里去,须得乘坐车辇,在经历过那样一场梦境之后,他现在有点不想让虞意见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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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心内纠结,强迫自己从沉睡中清醒,努力睁开眼睛,犹豫道:“有,但是阿意,我得蒙住你的眼睛。”
虞意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那个地方应是他最重要的能够保命的归处,会这般防备他人也属正常。换作是她,她不是也不愿意将薛沉景带回竹林秘境么?
她松开薛沉景的手腕,偏头对他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不用带我去,你如果能自己回去……”
薛沉景反手握住她,将她的手往自己手上按,还想让她抓着自己,急道:“我没有不放心,我想带你去。只是去那里的车驾,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虞意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薛沉景咬了咬牙,手掌翻转过来,他实在太虚弱,掌心灵线几次凝聚,又几次断开,好半晌后,终于现出一物。
他将那物抛到空中,那东西迅速膨胀,天女散发一般飞出无数木板、栏杆、轮轴。
这些东西于空中彼此相接,环环相扣,像搭建积木一样飞快组建成一座车辇,正好将他们包裹在车厢内。
鹤师兄肚子啪叽一声贴到车厢内组建完成的几案上,它又迟疑地扇动了两下翅膀,最后发现有力可借,好像不需要它飞了。
随即,整只鹤便从善如流地收拢翅膀,瘫到了桌子上。
虞意:“……”
她被薛沉景单手揽住腰,从鹤师兄背上抱下来,脚踩到结实的地板上。
周围“笃笃”的响动声依然没停,车辇四面还有板材在不断拼合,车身主框架完成后,便是一些细碎的装饰物。
窗上垂下厚重的幕帘,如火一样的赤红色,上面绣着金色的纹路。车厢内如流水一样飞出一颗颗细小的珍珠,串联成珠链叮当作响地从窗棂上垂下。
夜明珠飞入车厢华盖,镶嵌入内,构成一片璀璨的星空顶。
这车厢内极为宽阔,足有一间厢房那般大小,桌案摆置无一不全,当中还有一墩雕花的镂空香炉,其内正飘出袅袅香烟。
虞意惊叹地睁大眼睛,膝盖后面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她便顺着薛沉景揽在腰上的力道坐了下去。身下铺着柔软的羊羔毛,一坐下去,像陷在了云朵里。
最后一声咔哒声响过,整驾车辇成型,透过侧窗雕花,能看到车架前方展开的巨大羽翼。鹤师兄从桌上挺身起来,伸出细长的脖子往窗外看了一眼,吓得倏地缩回脑袋。
外面驾车的是一只九头的凶鸟,鬼车。
虞意抬手摸了摸车壁,明白过来薛沉景为什么会说她会不舒服了。她于梦中曾入过帝屋神树,对它尚有几分熟悉。
这整个车辇都是由帝屋神树所铸,要是梦醒得迟一点,她差一点就要在神树体内,与它一同体验被拔根去叶,千刀万剐的滋味。
这一架车辇无疑让她又想起了薛沉景曾经的凶恶残暴。
可他的凶恶残暴,虞意作为一个未曾参与正邪之战,不知全貌的人,也没有资格去批判他。虞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那么强烈的正邪观念,没觉得正道的所作所为就一定大义无私,天生正途,也没觉得妖魔便天生可憎。
她在鬼城当中,看到过妖魔凶邪的一面,也看到过诸如小鸟妖,那样良善无辜的妖。
正道仙门诛杀妖魔,妖魔反击,这样牵涉两族的战争,实在难以用一个简单的对错来评判。
只是,她曾入神树,如今坐在这神树所造的车辇里,的确很不自在。
车厢外疾风呼啸,几乎看不清景致,不知比鹤师兄的速度快了几何,他有这样一驾神车,有这样的速度,不论想去哪里都没人能够再追踪上。
“你有这样的车辇,也不需要鹤师兄再送你。”虞意想要起身,箍在腰上的手臂立即收紧,薛沉景身若无骨地靠到她身上,贴在她脸侧的额头还很烫,低喃道,“阿意,对不起,你别生我气。”
“我没生气,只是个梦而已,又不是你引我入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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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听闻此言, 紧绷的心弦松懈开,得寸进尺地直起身,双臂拢住她的肩, 反将人按进怀里,利用身量体型的优势将她整个包裹住,滚进宽阔的羊羔毛软绒榻上。
半透明的拟足从衣摆底下伸出来, 勾下软榻两角上垂挂的幕帘。
厚重的深红色幕帘拢出一方狭小的天地,薛沉景曲腿将她圈在怀里,迫切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不想她继续关注这一驾车辇。
“阿意,很快就会到的, 你闭上眼睛睡一觉, 睡一觉醒来就会到了,好不好?”
虞意从他袖子底下抬起头,偏不想如他所愿, “我不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