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那句话让姜执宜想了一路,他的声音带着震感,轻而易举的打破那道陈旧大门。他说的语气很淡,不沾一点暧昧与刻意,最真正常不过的一句,和他这个人一样,纯粹的干净正直,所以偶尔露出来的那点坏,姜执宜都不觉得他轻挑恶意。
她思绪飘得更远。
想起周栩应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避嫌不回头,碰她的时候减少多余接触,甚至带她出来的时候都是站她身后,这些细微的地方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姜执宜觉得他被教育的很好,或许是他本身就很好,而不是和她一样,出自淤泥。
指尖一凉,头顶传来的声音豁然打断。
“拿着。”
姜执宜抬头,淡蓝色的甜筒映入眼帘。
周栩应似乎有点嫌,觉得幼稚,眉心轻皱,他的视线放在甜筒上看了眼,什么也没说,塞进了姜执宜手里。
姜执宜一愣,没想到周栩应是去买这个了:“这个”
“吃了就不热了。”周栩应打断,略微生硬的说出这句话,似乎是第一次,他走到姜执宜旁边上一层的台阶坐下,抿着唇挲了挲指,又恢复到原来那个冷淡的样子。
姜执宜转头看周栩应,眼中是没压下去的惊愕。
周栩应冷脸垂眼,拽的扔出几个字:“吃不吃。”
“女生不都爱吃甜的。”
海盐冰淇淋柔软的像一朵云,旋着冒出一个小尖。
“你只买了一个吗。”
“我啊。”周栩应笑了声:“你觉得我爱吃啊。”
他不爱,姜执宜心里接上。
他觉得这个是幼稚的小姑娘吃的,姜执宜从他的目光中看出来了。
她想说句什么,视线瞥在周栩应身上,却忽然看到一个浅白色的类似月牙痕迹盘在小臂上。很长,大概有十厘米,藏于黑色表带之下继续延伸。
姜执宜视线一顿,愣的反应出那是一道疤,淡下去的痕迹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突兀的表面和周栩应格格不入,就像是清冷的月沾了黑色的藤,禁忌又诡秘。
十厘米的疤?
口中的话一时忘了说,手上的动作也消失,她怔怔地看着他手臂内侧,那个她之前从来没注意到的地方。
周栩应垂眼,顺着姜执宜的视线看去。
唇角的笑忽然褪去,他盯着姜执宜的发旋微顿。过了两秒,周栩应手一撤,声音懒洋洋地砸向姜执宜的耳。
“没看够啊”
似笑非笑,又冷淡至极。
周栩应手臂移到了身后,他撑着上一层的石阶,身子后仰。空气中的絮状体飞扬飘旋,寂静下来。
那双狭长眼微眯,下颚微抬弧度流畅,不疾不徐地落在姜执宜身上。冷白的皮肤衬的身上锐感更重,黑色的t恤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和瞳孔一样,犹如深潭。
他周遭气场说不出来的冷淡和逼人,姜执宜眼睛忽闪,醒了过来。
她触碰到他禁区了吗。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严格意义上好像也不算认识。
“抱歉。”姜执宜反应很快,明白过这趟界限之后匆匆转身收回视线,“我不是故意的。”
周栩应沉默的没有说话。
她身后静静地,话题到此为止。
姜执宜掐了下自己,盯着指尖的冰淇淋有点懊恼,乱看什么啊,她又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
冰淇淋有融化的迹象,她低着头咬了一口,默默警告自己别管那么多,凉丝丝的甜仿佛能消减一些苦闷。
空气就这么安静,周栩应视线放远,姜执宜的背挺的有点过分的直,显得更单薄,但也不是怯弱的感觉。
周栩应指骨屈起在石阶上点了点,头微侧,琢磨起什么,淡墨色的夜空上挂着一抹低矮弯月,火烧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但余晖还明着四周,刚出现的月亮特别淡,清冷又柔和,只有它一个影子,出现了几分孤单的孤寂和倔强,和某个人很像。
周栩应唇线勾了下,没之前那么紧绷。
海盐冰淇淋融化在舌尖,软的一塌糊涂,甜味全化出来,姜执宜注意力不太集中,她低着头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周栩应的声音清晰响起。
“姜执宜,你在想什么。”
姜执宜小口的咬着冰淇淋,眨了眨眼,迟缓半秒开口:“这个冰淇淋很甜。”
“甜啊。”
“嗯。”姜执宜接着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顺便缓解刚才尴尬的气氛:“你可以试一试。”
后面唱片店放着的音响唱着:“只有相碰却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周栩应看她,她的头发看起来很好摸,被细软的发尾碰起来又很痒,不排斥的那种痒。
风一吹,就像是在海里疯狂生长的藻类,闷热的季节和悸动好像,热浪潮卷,成为一幅定格的画。
他喉结有点痒,周栩应眸光划过深色,他仰头,滚动的弧线嶙峋。
试试啊。
姜执宜恰好吃完手里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周栩应,站起来小跑到垃圾桶将包装扔进去。
周栩应半直了点身,腿伸下去懒懒地搭着,他瞥到表盘的时间,六点。
六点,是该送回去了。
他收腿起身,视线却在那道疤上忽顿,突兀狰狞,不流血也不痛,什么感觉都没有,他蹙眉,从最开始的恶心到后来的麻木,好像也都过去了。
姜执宜扔完东西,周栩应松手敛去神情,他套上那件校服,捏着拉链从下到顶,领子立起来下颚微抬压住。
“送你回去。”他朝她看。
姜执宜脚步一停,歪头看周栩应,她眉心微动,犹豫几秒不确定地问:“回哪里。”
周栩应嗤笑:“回我那里。”
姜执宜:“”
“你别开玩笑。”
周栩应又笑:“知道开玩笑啊。”
他拎了下她衣领,手插兜里往前走,什么也没说。
姜执宜迷迷糊糊的停了下,这人说话怎么老是这样,她皱着眉小跑跟上:“周栩”
属于周栩应独特的冷冽磁性声线出现,他问:“名字怎么写。”
姜执宜没听清:“什么?”
周栩应这次是真的笑了,有点气,又觉得她笨,混沌的光线消失前,他停下了。
周栩应转过来:“名字,姜执宜。”
他喊她:“哪个姜,哪个执宜。”
那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周栩应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姜执宜浸在他身上的琥珀雪松冷香中。
周栩应摊开手掌,低眼静静地看着她:“写下来。”
姜执宜,写下来。
姜执宜呼吸倏地停滞。
海水
路格外黑,道旁的灯格外亮,人行道旁的黄色光晕下,一个清瘦颀长的少年旁站着一个散发低头的女生。
女生黑发别在耳后,深灰色百褶裙下两腿笔直,气质清冷但穿着校服又莫名的灵动。她捏着那个少年的指尖,不知在写什么。而那个少年比她高出一截,样貌优渥,他视线稍低,落在女生的脸上,被看的人毫无察觉,只是写完的时候才抬头。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周栩应的呼吸在耳边起伏萦绕,姜执宜收手垂回身侧,她不由得捏了一下指腹,很轻很轻的一下刺痛,姜执宜嗯了声,意思是写完了。
周栩应瞥了眼自己掌心,上面还残留着将指引刚才划过的那种细痒,像是有羽毛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