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田春林就不愿意唠叨,把要紧的事三言两语讲完,摸了把光头,抬手指指桌面:“这两份儿随堂测都批过了,答案在茶叶盒那儿,你翻翻,诶对,就那个,自习课抄黑板上给对对……明儿上什么?”
冬宁道:“明天上神经调节第二节 。”
“噢。”田春林阖着眼顿了顿,“那今天把步步高预习部分写完,作业本上写一个知识点归纳,画内环境稳态知识网络。”
“好的田老师。”
田春林扫一眼办公桌:“作业本呢?”
冬宁道:“发下去了。”
田春林回忆道:“我是不是还没批呢?”
冬宁道:“是,有两次没批,但昨天要写作业,我就先发下去了,因为您下午没有课,我以为您明天过来……”
“是。”田春林道,“原本不打算过来。这天,热成这样。”
“昨天作业写的什么?”
“整理了一下开学统考和两次小测的错题。”
“好,”田春林慢悠悠道,“挺好。”
冬宁抿嘴一笑,把校服衣袖稍稍往上挽一小截,抱起桌上那两摞只在卷尾批了个日期的卷子,乖乖道:“那我先走了,田老师。”
大概是刚看过盛誉踩着那双两万八的板鞋,这会儿,冬宁校服袖口的磨白痕迹,就比以往扎眼。
见她没拿桌上那页卷了毛边的答案,田春林移开眼神,戴上眼镜,瞥一眼被冬宁抱在手上的试卷,纸张上零零碎碎很多红色的笔迹——
“你给对过答案了?”
“今天上午自习对的,顺便把大家错的几道题讲了一下,然后收起来给您看一眼。”
田春林抬抬下巴:“去吧。”
办公室的门第二次被关上,坐在田春林对面的李文珍又憋不住了。
“田春林,你说你,要不要脸了还,为人师表,就是这么表的?作业不记得批,卷子不记得讲,更过分的,你连你课上哪都不记得,别说学生受不受得了,连我都看不下去,你……”
田春林靠在椅背上晃晃悠悠:“嫉妒,直说。”
李文珍提了口气,半晌,又松开。
是嫉妒。
过两天开会,非得问问教导处主任乔治元,当初分班到底怎么分的,凭什么把冬宁分到19班?
想着想着,李文珍又长舒一口气。
幸亏乔治元还有点良心,没把刚那困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的主分到他班上。
“他还要上奥赛班?”
田春林道:“不然呢?”
本校的学生,甭管有多大能耐,想进奥赛班,不知道要过几关、综合多少次考试的成绩才行,可现在转进来一个,直接就可以塞进去。
人是乔治元亲自带过来的,谁站出来说不同意他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外面的和尚会念经。
可就算它是宁一中,也不可能全是好学生。
再看刚那小子站办公室里都没精打采那样,长得还花里胡哨,脸比小姑娘都白,弄进19班,大概率是根搅屎棍。
田春林道:“话别说那么难听。他是搅屎棍,我们是什么?”
李文珍满脸的复杂。
李文珍:“刚听你说让他自己找座儿,班里有空桌椅?谁能跟这祖宗坐同桌?”
田春林慢悠悠道:“路一韦学美术去了,文化课也在外边上。别说你没发现他这学期没来,这可都开学十天了啊李老师。”
半晌,作为19班的物理老师,李文珍的脑海中闪过19班的座位排布。
身边有空桌的,好像是冬宁。
他跟冬宁坐同桌?
“……”李文珍用丧心病狂的眼神扫射田春林,“合着你就可着一个人使劲儿霍霍是吧???”
作者有话说:
噔噔!好久不见,竹子来开文啦!让小盛和小宁来陪大家过夏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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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惹◎
“小区大门常年开着,门房坐一圈大爷大妈嗑瓜子儿,谁爱进谁进,楼门密码锁也早坏了,同样常年畅通无阻,附近就是棚户区,往来人口有多乱可想而知,别人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可你让我怎么把盛誉留在这儿?”
“老小区,我也知道这是老小区……家政怎么搞的,玻璃擦成,衣柜里头一股霉味儿……盛誉,小刘没帮你收拾衣服?长裤怎么只带这么几条?”
挂断电话以后,满室皆静,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盛仙云的高跟鞋敲在老旧的瓷砖地面上的声音。
她站在盛誉的卧室门口,眼神扫过摊开在地板上的三个行李箱,再扫过整套房的里里外外,脸上找不出一丁点的满意。
下午领完书以后,因为还要安顿生活琐事,盛誉没有上课,先跟盛仙云回来。
这会儿,她本来在田春林办公室里温和的表情,全被满满的“我不开心”取代。
不出意外的话,这套盛誉的爷爷几年前留下来的两室一厅,就是接下来的两年,盛誉独居的小家。
不过很显然,在盛仙云看来,这就是个狗窝。
宜城不大,可总感觉十五中这偏的鸟不拉屎的位置格外得热。
盛誉刚冲过冷水澡,因为有盛仙云在,所以短袖短裤穿得还算齐全,这会儿正仰在卧室窗边的懒人沙发上。
别说,他的新班主任这仰姿,还真挺舒服。
“衣服够穿、回头换个楼门锁就行,没那么多不满意,饿了,去吃饭。”
“你想吃什么?”盛仙云道,“妈给你……”
盛誉看着她,等她犹豫了会儿,说:“妈带你去。”
盛女士的上一次下厨,还是在去年,盛誉中考完的暑假。
他在挪威待了十来天,回程在伦敦和盛仙云碰面,第二天的机票一起回宜城。
当晚,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儿子,盛仙云女士母爱泛滥,亲自走进厨房。
可惜,没过二十分钟,别墅三层楼的烟雾报警器就全都开始了疯狂的嚎叫。
此时此刻,盛誉非常平淡——既没有期待,也没有失落。
不需要期待,更不需要失落,因为,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做饭这事儿,它其实并不一定非要跟“母亲”这个身份绑定在一起?
可盛誉的想法,显然并不能影响盛仙云作为当事人,还是产生了一点自惭。
“卡呢?昨天晚上给你那张,带上没有?”
盛誉正弯腰从行李箱里找干净袜子,青春期疯狂窜个子的一点重要特征,就是吃多少都瘦。
垂头时,一节节脊骨在纯黑色的棉质短袖下鼓起清晰的形状。
闻言,盛誉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道:“十五中的食堂菜价您也见过,照最奢侈的来,我一个月都花不掉五千块,带那么多卡,干嘛,我把学校买下来?”
盛誉有回有应,盛仙云平直的肩膀才微微松弛,那股一直紧绷的劲儿,也开始慢慢散掉。
她打量着随手戴上鸭舌帽的盛誉,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消极的情绪,可惜并没有。
“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我就说……”
盛誉拿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把鼻梁,盛仙云已经不间断地唠叨数落了一下午,但他的语气依然没有不耐烦。
过去的十几年,亲子独处的时光全加起来都太短,她手足无措不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