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温黎拿起刀叉,笑容带着几分强掩落寞的逞强,“是我不了解泽维尔大人的喜好,太唐突了。”
说完,她像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脚下的并非桌脚,而是少年没什么温度的鞋面。
双脚不安地轻轻动了动,在少年脚背上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
泽维尔猛然攥紧掌心的金叉。
可他却忽略了,手柄上面还隐约残存着少女残留的体温。
那种微末的触感对于旁人来说可能无动于衷,但于他此刻而言,却似烈火般滚滚燃烧。
泽维尔咬着牙迅速松开手。
金叉掉落在桌面,发出格外刺耳的摩擦声。
赫尔墨斯眉眼间的笑容终于淡了几分。
他的眸光渐冷:“泽维尔,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干什么?”
当然是在体验年少懵懂的初恋了。
温黎再次换了个姿势,像是被赫尔墨斯吓到了一般,双脚却不着痕迹地再次动了动。
空旷的宫殿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静默良久,泽维尔重新拾起金叉。
他用舌尖狠狠抵了抵后槽牙,咬牙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没什么。”
和他看上去泰然自若的神色不同,他修长的两条腿都不自然地紧绷着。
然而,他的身体却抗拒着将鞋面上作乱的双脚甩下去碾碎,反而格外享受这种感触一般。
感受到这一层,泽维尔精致俊美的脸上像是结了霜。
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不知羞耻。
他一定要杀了她。
然而那双脚却似乎察觉不到他的克制,依旧毫无知觉地落在他鞋面上。
轻盈的重量像是落在他心头,就连高跟鞋纤细鞋跟无疑擦过他脚背的触感,都像是一勾一画刺在心底,激起一阵异样的感触。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中,仅剩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餐具碰撞声。
温黎专心致志地用餐,双脚不时地变换一下姿势,不出意外地望见斜对面少年皱得更紧的长眉。
显而易见,虽然是叔侄,但不知为什么,泽维尔和赫尔墨斯的关系并不好。
可她并没有其余能够接近泽维尔的身份,用赫尔墨斯未婚妻的身份铤而走险,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这一餐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温黎觉得食欲瞬间减退了下去。
这么吃她会消化不良的,虽然菜肴很精致,但她宁可回学校食堂和朋友一边聊八卦一边吃米粉。
像是感受到她内心的求救,赫尔墨斯率先打破沉默。
他像是忘记了刚才的插曲,俊美立体的面上笑意无懈可击,像是寻常和挚友闲聊般自然。
“魔渊之主死亡已经有不短的时间,虽然魔渊如今格局大变,但他的陵墓理应由曾经的继承人来修建。”他不经意道,“你做得怎么样了,泽维尔?”
“差不多了。”
泽维尔不甚在意地扔下餐具,向后倚回靠背,视线在温黎身上一扫而过,“只差将夜明砂洒在他的棺椁上。”
泽维尔的夜明砂?
温黎眼前一亮。
那不正是她需要的升级道具吗?
“夜明砂?”温黎适时开口,神情看上去好奇又忐忑,“听上去很美,我可以看一看吗?”
她没有看泽维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赫尔墨斯身上。
白发神明慢悠悠瞥她一眼,语气辨不清喜怒:“甜心,你的好奇心真的很重。”
“您是想提醒我,好奇心会害死猫吗?”温黎歪了歪头。
赫尔墨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高脚杯杯壁,语调散漫,“真的很想看?”
好奇心会不会害死猫她不知道,但没有泽维尔的夜明砂,她娇滴滴的洋娃娃真的会死。
温黎毫不犹豫点头。
长桌旁两侧侍立的女仆讶然地瞪大双眼。
修葺魔渊之主的陵墓是整个魔渊中最重要神圣的使命,无论是选材还是动工,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工作,也需要魔渊之中最负盛名的魔使去做。
哪怕是跑腿看门的工作,也有成千上万名魔使女仆趋之若鹜,心心念念机会可以轮到自己头上。
而在魔渊之主棺椁上洒下夜明砂这种最宏大的场面,除了魔渊中四位主神以外,任何人都没有观礼的资格,就连靠近都会被立即处死。
女仆不着痕迹地打量温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赫尔墨斯大人活着的未婚妻。
长相的确很美丽,可美丽的女人在这座神宫中是最不稀缺的东西。
她究竟有什么特别?
不仅在赫尔墨斯大人手中活了下来,还得到他如此宠爱,甚至允许她出席和嫉妒之神的宴会。
女仆眼底爬上讥诮和嫉妒。
可这个女人到底是个蠢货,恃宠而骄。
这一次的要求太过分,哪怕赫尔墨斯大人再过宠爱她,也一定会处死她。
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
然而令女仆没有想到的是,几乎没有犹豫,赫尔墨斯便轻笑着开口。
“那就去看吧。”
他一手支着额角,全然不理会身边女仆不可置信的目光,像是做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姿势不变,浅金色的瞳眸转向泽维尔。
“抽个时间带我的未婚妻看一看你的夜明砂,泽维尔,我知道你没有这么小气。”
顺着他的视线,温黎转过脸,目光灼灼地盯着黑发黑眸的少年。
泽维尔感觉那道视线如有实质般扫过他的脸侧,几乎令他脸上的温度也像手背那样烧起来。
他飞快地撇开眼,不想再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只想让那道视线快一点从他身上挪开。
“……随便你。”
可下一秒,像是格外雀跃一般,他鞋面上的双脚短暂地抽离,随即又轻轻地落回来轻点了下。
泽维尔浑身肌肉紧绷,猛然抬眸。
视野中的少女笑意盈盈,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见他抬起眼,她鸢尾色的眼眸弯了下:“谢谢泽维尔大人。”
刺啦——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声响。
泽维尔忍无可忍地站起身,狠心将那双脚甩落,语气很阴沉:“我走了。”
可身体却似乎格外眷恋着对面的人,他不受控制地朝着温黎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一眼,长袍下的身体便不自觉再次绷紧了。
少女依旧是刚才那副表情,面上的笑意纯洁又真诚,一双紫水晶般澄澈的眼眸注视着他,纤长的睫羽颤了颤,像是振翅高飞的银蝶般漂亮又纤弱。
可她是笑着的。
她现在不应当露出这样平静的神色,她应当讶然抱歉、甚至惊慌失措。
——她是故意的。
泽维尔钉在原地没动,赫尔墨斯却率先站了起来。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可以自己回房间的,对吗?”他倾身,指尖在她脸侧一扫而过,眼神看上去深情又缱绻。
温黎扭回头,乖巧地抿唇笑了下:“当然可以,您去忙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赫尔墨斯大人。”
女仆们极为默契地上前,将几乎未动的餐点一份份撤下。
直到赫尔墨斯的袍角消失在转角,宽阔的宴会厅便只剩下了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