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节
大片大片的浮雕和壁画在她视野中连绵,天花板距离她太远,远得像是夜幕中流淌的星河,看上去浩瀚却极具压迫感。
整片大殿之中,只有正中央修建着一座高大的祭坛。
祭坛两侧,摆放着四根高耸的罗马柱,最上方分别陈列着一枚纯金打造的碗,金色细腻而奢靡,上面还精心雕刻着繁复的雕纹,巧夺天工。
可碗中却盛着暗红色的液体,阵阵黏腻的甜腥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温黎心头一跳。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里盛着的不是什么恶作剧血浆。
而是真正的、属于人类的鲜血。
灌满这样深的碗,这种出血量,足以夺走一个人脆弱的性命。
而这里却足足有四个这样的碗。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或许还有更多。
一种十分浓郁的危险感如有实质地攫住温黎的心脏,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收拢,挤压。
她感觉心脏停跳了几拍,然后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笼罩下来。
这是精神紧绷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的生理反应。
“救、救命……”
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将温黎的注意力扯回现实。
她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循着声源望过去。
这才发现,此时此刻,祭坛旁并非是空无一人的。
神殿中光线太过昏暗,温黎凑近几步,神情一点一点僵硬起来。
——随着她的靠近,血腥味越发浓郁地往她鼻腔中钻,那味道甚至已经浓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温黎做好心理准备,这才最后靠近出声的方向,蹲下身借着高悬在墙面上的夜明珠散发的光辉看去。
只一眼,她的视线便凝固了。
在祭坛不远处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具尸体。
那数量实在太多,冰冷的尸体叠在一起就像是一座人肉堆叠而成的小山,一眼看过去,温黎甚至无法辨认其中的数量。
他们似乎刚死去不久,鲜血还没有流尽、凝结,此刻依旧汩汩顺着可怖的伤口向外涌出,像是血腥的喷泉一般不断地流淌。
祭坛旁边的地面微微凹陷下去,而积蓄起来的血水实在太多,甚至汇聚成了一条人造的血河,几乎满溢出将近二三十厘米高的台阶。
别说是四个深深的金碗,恐怕就算是四个金桶,在这里随手按一下都能被装个盆满钵满。
然而令温黎毛骨悚然的不仅于此。
这些尸体的死状极其凄凉惨烈。
有些死不瞑目,有些表情狰狞,就像是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经历了不可想象的可怕事情。
更有甚者,他们的尸体并不是完整的。
温黎浑身发冷,十分庆幸她今天出门前穿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连体裤,这时候才不至于被泥泞的血污沾染一身。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具缺少双手的尸体。
尸体腕间的切口并不平整,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看起来就像是被一种怪力残忍地生生撕扯下来一般。
这具尸体被压在最底层,温黎甚至看不见他的脸,而在他之上的那具尸体半个身子都落在外面,脑袋向下歪倒着,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像是一个黑洞。
温黎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空无一物的口腔。
他的舌头……被拔了下来。
温黎忍着头皮发麻想要呕吐的冲动,绕了一圈找到了几具还算能够辨认的尸体,细细观察。
除了失去双手、舌头,她竟然还看见一具尸体下身赤裸,某个需要被打上马赛克的地方一片血肉横飞,被连根拔起。
温黎感觉头发都要炸的立起来,幻肢一痛。
雾草,这……这也太疼了吧。
她的鞋跟敲打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响。
在这充斥着嗜血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诡异。
温黎不敢动了,她眯着眼睛不想看到什么更多的会让她做噩梦的画面,试图寻找一开始出声吸引她的那个人。
姑且……还算是个人吧,至少他还没有完全死去。
可或许死亡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才算是解脱。
沉默在血腥气味之间蔓延,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嘶哑不成人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救、救……救我……”
这声音似乎不是从尸堆里传来的。
温黎凝神辨认了片刻,意识到这道声音似乎来源于不远处的四根罗马柱。
她心头抖了一下,突然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没有发生什么变故,也没有任何危险降临。
温黎十分顺利地走到了罗马柱旁,附近墙面上黯淡的夜明珠甚至感受到了她的靠近,十分体贴地自动点亮,为她照明了前方的路。
还有景象。
出声求救的人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半点破损,和不远处令人不忍目睹的尸山血海相比,可以说是幸运了不少。
可是……
温黎几乎无法维持表情管理,僵硬地看向他的双眼。
在那里,他的两颗眼球被生生剜出,仅余两个深深的血洞,向下不断流淌着血泪。
“救救我……”
这画面实在太刺激了,就像是一个人体验全息版午夜电影,在气氛渲染的特别到位的地方来了个贴脸杀。
温黎本能般向后退了一步,一个没站稳下意识抬手撑了一把身侧的罗马柱。
然后,她便感觉指腹触上了什么滑腻、有弹性的球状物体。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温黎脑海中迅速闪过。
该不会是……
温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惊疑不定地看向罗马柱。
在内侧的凹槽中,赫然镶嵌着一对新鲜的眼球。
上面的鲜血已经被人细心地清洗干净,就像那些残忍的事情不曾发生。
温黎想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另一只干净的手死死捂住嘴唇,将险些逸出的尖叫声憋了回去。
她回想起上一次撞见赫尔墨斯神罚时,他慵懒倚靠在软塌间,指尖执着一杯红酒优雅地摇晃。
或许,那根本不是红酒。
而是……血液。
光线骤然一亮,两侧墙面上黯淡的夜明珠倏地在这一刻焕发出炫目的光晕。
整座神殿的一切都被点亮,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温黎眼前。
她正站在祭坛中央。
在距离祭坛将近百米的地方,台阶一层层拢合而上,在最上方,是一座冰冷宽阔的神座。
神座色泽沉郁,通体乌黑,间或有灿烂的碎金闪跃其上,黑金流淌,就像是深邃夜幕之中闪烁的星辰一般明亮。
赫尔墨斯就坐在那里。
他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领口敞开露出蜜色的胸肌,清晰的锁骨勾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盛满了晦暗而压抑的阴翳。
他半支着身体,手臂处的长袍顺着重力落下来搭在神座扶手上,露出手臂上有力的线条。
修长的指节按在额角,半张脸陷落在阴影里,仅剩眉间金色的吊坠摇曳出炫目的金色光影。
他的五官深邃英俊,没有笑意的时候,侧脸线条显得冷漠而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