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姜月嘿嘿笑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么气人呢:“可我没觉得三哥真对我生气了?还有别的意思吗?”
聂照静了静,垂眸,纤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槐花似的影子,他微微偏过头,用很小的声量,告诉她:“一斤为重,多一斤,重逾千金。”他说完,脸颊一团绯云浮上,用手背压了压,方才隐去。
姜月呼吸一窒,几近颤抖,喉头被扼住似的,许久才找回声音:“我在三哥心里,重逾千金?”
“原本没有的,一斤米都比不上,可惜我脑子不好,收留了你两年,如今也许吧。你母亲爱你兄长,我自然也要让你知道,你也是有人疼爱的。”聂照说完,只听见噼里啪啦碗筷落地的声音,姜月扑上前来,抱住他。
他感觉到滚烫的东西滴到他的领子里,潮湿的像三伏天咸腥的雨。
他拍拍姜月的背后:“勒死了,要被你勒死了,松手。”
姜月这才在他胸口蹭了蹭,她欲要开口,聂照似乎知道她又要老生常谈地说什么,连忙捂住她的嘴:“大可不必再说为我养老这件事,我年轻的很。”
姜月眸光中闪动着震惊的情绪,想她三哥当真料事如神,她要说什么竟然全都知道。
“我既然疼爱你,是你兄长,你便不必想着对我是拖累,我甘愿给你花钱,乐意给你花钱,你也不要心疼。
那些男人配不上你,等我有钱了,在整个抚西给你招婿,必定给你招到最好的儿郎,你不许再和荣代年这种人搅合在一起,听到没有?”聂照松开手,严重警告她。
姜月点点头:“但我觉得荣代年,人还挺……”
“挺什么?”聂照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要让他说荣代年哪里不好,其实他也说不出来,但你若让他说荣代年哪里好,他更说不出来,说不出哪里好,那就是哪里都不好,这就是最大的缺点。
姜月连忙捂住嘴,不敢再为荣代年开脱,她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绝不会再想着要嫁给荣代年。
“什么!!!你还想着要嫁给过他!!”聂照猛地站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原本还以为不过少男少女少而慕爱,春心萌动,没想到姜月竟然真的谋划嫁给对方?
姜月连忙提示:“斤斤,斤斤,不要生气。我只想着,若是他能来提亲,就有聘礼,到时候三哥你不会那么辛苦了。”
“斤斤救不了你了姜月!”聂照一把掐住姜月的脸,“你今后最好把这心思收起来,千金万金在我眼里不过粪土,散尽也有法子还复来,姜月我哪里缺你吃缺你穿了?你要想着嫁人?是不是他蛊惑你,骗你了?”
“没……”姜月还没解释完,聂照就已然笃定,“我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日我就该打死他一了百了。”
姜月闭嘴了,不敢再为荣代年辩解,她再辩解一番,三哥恐怕都以为荣代年给自己下蛊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几天荣代年看到她,就像老鼠看了猫似的,贴着墙角走,原来是被三哥给打了,她当真是对不起人家,伤害了人家一片赤诚之心。
四月,春雨如酥,梨花胜雪,聂照收拾行囊,入伍去了,姜月一送送他到军营外,哭得也跟梨花带了雨似的:“三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三哥你得勤回家看我呀,三哥,我能不能去军营当伙夫跟着你啊……”
她这两年,还从未离开过聂照呢。
聂照被她哭得头痛,但她已然含蓄,旁边的一个妇人,哭得跟天崩了似的,抓着她儿子不让走。
胡玉娘听说聂照要入伍了,连忙令随从驾着马车赶来,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姜月,见她如今出落的如花似玉,水灵灵的,娇柔地上前,跟聂照喊:“我的儿!你要走了?你走了正好,月儿留给我……”
聂照的剑险些戳破她喉咙:“谁是你的儿?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军营距城中仅有十里地,我若是得空会回来。”
胡玉娘扁扁嘴:“我若是大儿子没死,也该你这个年纪了。等你混到百夫长,才能在城中来去自如,那得要多少个人头?还不如月儿跟着我,我保证精心照顾,她就是我女儿。”
“我不要,我就留在家中等三哥。”姜月连忙抱住聂照的胳膊,一副抗拒的模样。
“好了好了,月娘从小跟着阿照的,你别横刀夺爱。”般若忙道。
胡玉娘娇娆的脸上夸张地闪现出几分心痛:“月儿不来,般若你要来否?我一定把你捧成头牌。”
般若也摇摇头:“你不怕我杀了你的客人?”
他们两个还在商量头牌之事,聂照跟姜月嘱托:“早上去家外面三百米处的包子铺,我给你定了一个月的早饭,晌午在学院吃便是,晚上我把钱给了阿泗,让他带你吃。
但是你别总听阿泗说话,他是个傻子,再把你带傻了,原本就不聪明,他爱乱用成语,你也别跟他学。”
“还有我不在家,你的武艺不要松懈了,我会叫阿泗盯着你,我尽快,等升到百夫长,便能日日回家了。”
姜月点头,聂照从腰间又掏出个小包来:“这是给你的零用。若是想吃什么,就用这个买,不用节省,也不要贪嘴多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肠胃不和,衣裳脏了就留着,等我回来给你洗,天冷,你就不要碰冷水了。用炭火的时候注意,别烧着手,有什么事叫般若,不过别同他多说话。”
他要叮嘱的太多,姜月的头都点成小鸡啄米,他还没说完。
“晚上睡觉前记得将门栓好,千万不要出门,头发不会扎就梳两个辫子,早上叠被子的时候记得把枕头上掉的头发清理好,还有,在家别想我,我半个月就能回家一次……”聂照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催了。
“快快快,叙旧完没有,快进来了。”
此刻要离别了,姜月止住了哭,聂照反而舍不得了,还未分别,他就开始担心姜月,但若要让她日子过得更好些,这些也是逼不得已的,他最后一次摸摸姜月的头发,冲她挥手,让她回家去。
二人在军营前作别。
姜月蹲在地上哭,聂照不敢再看,快步进了军营。
乍一分别,聂照其实还好,他忙着收拾行李,安置铺盖,领衣裳,姜月回到家,却是茶饭不思的,但想着三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吃了很多。
她一抬头,发现原本挂在堂前,她写的那篇文章没有了,想必是聂照临走时候带上了,她就知道,三哥也是舍不得她的,这样一想,饭吃得更多了,打起精神,和往常一样练武,学习,然后栓门,睡觉,她怕没把自己照顾好,到时候瘦了三哥回来看着肯定心疼。
如此一想,她努力把聂照抛之脑后,反而好好生活,比以前更上进。
聂照白日里很忙,夜里闲下来,整个营帐都是新入伍的兵士,充满了啜泣的声音,有哭着说想父母的,有说想妻子的,有说想孩子的。
睡在聂照身边的少年哭了一通,问聂照:“哥,你家里有人吗?不想他们吗?你怎么都不哭啊?”
“都死绝了,不想。”
少年反而哭得像自己家里人都死绝了似的:“哥,你好惨啊,呜呜呜。”
聂照翻了个身,懒得理他,缓缓进入梦中。
夜里子时,漆黑的营帐中,有人翻了个身,聂照霎时被惊醒,下意识问:“姜月,喝水?我去给你倒。”
无人应他,只有窸窸窣窣的翻身声。
他这才记起,自己已经不在家中,姜月也不在他身边需要他照顾了。
就这一瞬间,聂照对姜月的思念忽然变得无比强烈,无法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