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说罢便拉着姜月离开了,余下第五扶引看着手中白嫩嫩挤挤挨挨的葵花籽出神。
烛龙幽幽开口:“感动了?不是吧?这么缺爱?你要接受聂照做你妹夫了?”
第五扶引堪堪回神,把手中的葵花籽拍在烛龙手中:“我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收买的人。”
“我还以为你跟我哥关系不大好呢,竟然还会给他剥葵花籽。”姜月伸了伸胳膊,道。
聂照知道,他们两个明面上装得再兄友弟恭,火药味还是浓得都要溢出来了,否认也无用,干脆点头:“我们两个确实有矛盾,你是他妹妹,他找了你十多年,刚找回你,且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自然看我不顺眼,不想我们成亲,我呢也只有你了,所以不肯相让,矛盾就是这么起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唯一的血脉至亲,我再不情愿也要把他当成家人来对待,”聂照说着,语气一转,“而且一把葵花籽而已,晚上这种东西吃多了上火,哄哄他算了。”
姜月心里正感动着,听他说葵花籽上火才送给第五扶引,于是抬手轻轻掐了一把他:“你别欺负我哥。”
“他欺负我还差不多。”聂照反驳,他虽然如此说,心里却知道,第五扶引和他一样,寂寞太久,无论说多少次自己已经心如磐石,实则只要真心地给一点甜头,便觉得人间值得。
他们太想要爱了,所以第五扶引会放下身段,用尽手段,只想要妹妹回到他的身边,两个人依偎着互相取暖。
聂照又何尝不是呢,如果第五扶引真的把姜月从他身边带走,那他的做法只会比对方更不择手段。
若说聂照和第五扶引的感情,远比表面所见的怨怼更加复杂,除了敌意,还有惺惺相惜,他们因为经历相似,所以理解彼此,却无法成全对方。
聂照对他,也有一分愧疚。
“那你包容他一点嘛,你都有我了,我哥他自己一个人在苍南孤孤单单很可怜的,”姜月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要求他,“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今天晚上在故意气他,是不是因为我丢下你去找他了,所以你生气呢。”
聂照微微弯下腰,配合她:“说生气有点不大度,可细说起来,真的有一点点生气。不过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姜月揉了揉他的脸,把他放开:“都听我的吗?”
聂照点头:“当然!”
“那你明天再教一下我算学好不好?”聂照的面色肉眼可见变得慌张起来,姜月连忙挽住他的胳膊,“好不好,好不好嘛三哥~三哥~我真的很想把算学学好,我想和你一起开商路,求你了,你说都听我的,你不要出尔反尔好不好?我就只有这一个小小小小的要求。”
“真的只是个小小小小的要求吗?”聂照反问,他向来是没办法拒绝姜月任何要求的,但他还想从姜月嘴里多听点好话,安抚一下自己即将受重创的身心。
“我知道有一点难度啦,”姜月用拇指和食指捏出一寸,“但是三哥聪明过人英勇无双,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人,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你吧。”
她当然知道,聂照每次教她算学的时候,都恨不得想死,第二天一早起来还像被吸干精气了似的,面容憔悴神情恍惚,但别的老师又没有他教的好,也不敢对她严厉,自然是还要麻烦聂照。
听够了恭维的好话,聂照再不点头她恐怕就要生气了:“好好好,明天及笄礼之后,我就继续教你,正好你哥也在,想必他也很乐意感受一下兄妹其乐融融的感觉,我带你去他房间,我们两个一起教你好不好?”
姜月有些心虚:“这不好吧,万一把我哥气到头痛怎么办?”
“你哥那么爱你,才不会这么小气呢,”聂照说完,蹲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甩到自己背上,“就这么说定了。”
不能让他一个人生气,有个人分担一下总是好的,也该让第五扶引见识见识他妹妹三三得六的震惊寰宇的算学水平了。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的◎
人生能活着参加自己人生大事的机会不多, 成年礼,婚礼,再开放一点, 或许提前给自己办个葬礼。
未办的时候,都想着要办得轰轰烈烈尽善尽美,真临到场合,觉得大抵也就那样, 譬如姜月现在端坐在镜子面前, 仪式还没开始, 听着外面鼓乐声,以及宾客的交谈声, 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她昨夜太激动,过了子时还没有睡意, 现下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挖出来沐浴更衣, 换了一身黑底红边的童子服, 想到一会儿的三拜三加,心情更为沉重。
不多几时,鼓乐响过一回, 宾客皆已入座,聂照作为主人,宣布笄礼开始, 姜月坐在东间, 实则听不清他说什么, 侍女向她示意后,她便起身, 缓缓走出拜见宾客, 然后跪于加笄席上。
请柬她送去给刘氏了一份, 今日却见座位依旧是空着的,连带和沈怜青的位置,姜月想起那日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便也知道了,刘氏是不想让姜家再同她扯上什么干系。
高台之上,聂照虽名义上是她唯一的亲人,作为主人,但实则他与第五扶引并坐,落座的背后奉着两方牌位,以布巾遮盖,宾客理所当然猜想应当是姜月那早亡父母的牌位,至于第五扶引,他身份贵重,当坐主位。
姜月的赞者是李宝音,她盥手后跪坐于姜月身后,帮她挽发,姜月的头发实则已经梳得差不多了,李宝音只是象征性的帮她把头发梳起来。
正宾是薛夫人,聂照陪同她下东阶盥手,而后落座,待姜月向东跪后,薛夫人才起身,为她初加。
她的嗓音温柔而低沉,伴随着古老的礼乐缓缓高唱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为姜月梳发加笄。
待到李宝音为姜月正笄,薛夫人落座后,姜月再拜诸位宾客,起身去东间换衣。
大抵是今日的阳光太烈,即便搭了棚子,聂照竟也觉得这光如此的刺眼,落在姜月身上,她亭亭玉立的,神色庄重而淡然,一时间令人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那个只到他腰际的脏兮兮的女孩似乎和此刻的姜月重合,跳跃在他眼前,抓着他的衣摆,结结巴巴说:“求求你,留下我。”
没有比这时候,更令他觉得星光斗转,岁月流淌是这样无情而宽容的东西,它足够一条欢快的溪流干涸,一块富有棱角的石圆润,一个垂垂老者埋入黄土,也足够一个孱弱的孩子长大。
姜月那时候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丢弃猫儿狗儿,谁都能踹上一脚,浑身都沾着被世俗恶意打磨出的伤痕,她彼时活着都费力,谁会想到她能茁长倔强地成长到现在的模样。
在姜月去东间更衣的空档,第五扶引碰了碰聂照,给他递了张帕子,温声软语:“没想到你比想象的更出乎预料。”
他在嘲笑聂照面皮软眼眶子浅,聂照瞥他一眼,见他眼眶也充盈着一抹蔷薇色的粉,接过帕子:“你却在我的意料之中,”顿了顿,聂照又真诚歉意道,“不好意思,真不该当着你父母的面儿这么说你,抱歉。”
第五扶引不再理他,也就当着父母的牌位,聂照才对他如此礼遇,客气非凡,但他总不能见天儿地抱着爹娘牌位跟他说话。
姜月已经换了衣裳出来向牌位拜父母高堂,薛夫人为她二加,唱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待三加过后,已经日上中天,姜月华服已着,以红黑为底色的华服隆重且厚重,与发上冠笄相得益彰,此刻真正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