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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崩离析

 

犀霜将人带走后,连秦仍在原地。

周遭万籁无声,不久前的嘈杂,已经彻底消散在庭中,他矗了不知多久,才徐缓折返,木然回到楸枰前。

方才她夺走翻看的棋谱,被重新摊开。

“黑棋先取实地也很充分,你若以外势为后盾,中腹的布局就要进一步内联……”

他拈起一枚白子一间高夹,黑提劫,白飞出。

“看好缔角了,白棋这一面的势力要比黑棋有余裕,才算是布局起效……”

黑棋拆,白手肩冲,黑挂,白无忧角……

窗外天色由明转昏,他浑然不觉。

黑大飞,在白目外,白阵借着新的据点,拓宽着外势。

偌大的布阵,错综复杂的棋路,这些不该是由她来知会,他去找的分明是犀霜,连秦慢慢搁下棋子,攥紧了手中那份被她翻阅过的棋谱,忽用力将它摁实在心口,紧贴着搏鸣的胸腔,又涩,又迷茫。

支起的窗牖透入冬息,拂面微寒,连秦全不着意,茶饭无心,一盘棋从早到晚,他们离开了多久,他便下了多久。

入夜后,生徒陆续回社,人声渐起,众人今日在书院近郊采露引泉,添曲分蒸,等熬过了发酵,最快个把月,即可初品冬酿,虽忙活了一日,但仍自尽兴。

几人哼着小调,提灯在前照路,夜幕下,院落各处一片黝黯,只经过书房时,其内依旧灯火通明,众人见状,默然慨叹着师兄勤勉,纷纷绕远,以防搅扰。

连秦早就听见了动静。

他借着夜色浓暗,静立在廊下,昔日心无二用,不会像现在这般,闻喧嚣而搁置研棋。

回廊地势稍高,但雕栏与柱石四布,离得远了,便难以觉察当中站了人,书房离路中尚隔着一片苑圃与栅篱,同窗只瞧灯影,都以为他在房内,不甚留意余外。

直到李詹提了清茶前来,才发现他人在外间。

今日棋社备腊祀,社中少人,李詹知道连秦不会随行逐队,遂将暇日留与他和犀霜,二者对练,在棋会前夕,以便稳实棋感。

他特地捎了上好的佳酿和清茗而至,书房中却只空余楸枰和烛灯,连秦则披着薄狐裘,站在廊下。

李詹上前∶“如何不在里头研棋,乏了?”

连秦微怔,转头见来人,忙欠身揖礼,应不是。

那缘何立在此处?他却不答。

李詹提着用麻绳结网套实的酒埕,在他面前晃了下∶“既不下棋,那便来喝一杯。”

连秦退后些许,犹豫道∶“李老,我不喝酒。”

李詹岂会不知∶“莫紧张,早给你备了好茶。”

他把酒埕放下,手从背后拎出另一瓷壶。

连秦低声谢却师长的盛情,始终未动,他站得笔直,视线徘徊在不远处,大门那端仅余零星人影,断断续续,走在末尾的,是一对提灯的少年人,从身量到穿着,都无比熟悉。

连秦紧了紧拳。

李詹随其凭眺,借着灯上柔和的烛辉,隐约觑了个大概。

那身宽松的?袍,也常出现在堂上。

连秦这个师妹,此前搅出的事端不小,他作为师兄,在利害攸关之时还起念,想替其张罗行卷,李詹不太乐见他在这种时候分出二心,便也不希望他们有过密的交集。

然而这段时日,他为连秦严苛整备,她也应时而至,风雨无阻,有时下堂比她师兄还晚,实在是见得多了,李詹也难以忽视。

他曾问连秦要过社内的棋谱,发现她目前为止的实战是全胜,按其居于连秦之下的位次,这样的战绩也合乎常度,可又仿佛没那么简单。

他托起酒埕呷了一口,半晌道∶“你那位师妹,在社中的棋谱,所有对手与她均不在同一层级上,这反而是件需要措意的事,换言之,她并没有和旗鼓相当的人对弈。”

四周阒寂无声。

李詹又道∶“当然,她既在你之下,未必凡庸,但仅凭此,原旧不能明陈,在四海棋会一事上,沧派为何替其援引而非你,或许我该寻个日子,会一会沧州的老同僚。”

连秦宛似迟滞了许久,才沉吟出声∶“李老,为何说沧派该举荐我?”

李詹慈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那是程叶遗留的关顾。”

他又灌了一口温酒,随着提灯的人影慢慢行近,轮廓也渐趋清晰,李詹这会可瞧分明了,走在连秦师妹边上,是闲散悠哉的犀霜。

李詹深深蹙额。

沧派与她疑团莫释,尚未理清,向来有所属望的青渚少年,这时竟也出现在其身边,而不是和连秦一同研棋。

“今日便只有你一人在此?犀霜不仅如今与你铢两悉称,你若成了棋待诏,此后长年,他也将是不容忽视的对手,彼此相辅而行,方得进益,当诫勉之时不必忌言,实不该宽纵他四处游散。”

连秦垂首,缄默聆训。

壁上的暖意散去极快,置于靠椅上的瓷壶也逐渐生凉,李詹托着酒埕,严嘱之后,又缓了声息∶“冬寒侵肌,早些回去歇着,无谓在外头受北风。”

连秦紧了紧身上的薄狐裘,抬眸向外探了一眼,然后低眉遵是。

这后辈一贯让人省心,李詹也避免驱迫他太紧,接着交待了几句,最后向着云荇的方位,掠视了顷刻,便提着酒埕,沿来时的小道从偏门而出。

连秦目送着师长,待其影踪不见,转身进书房,提了一盏风灯复又出,往大道那边行去。

远处的二人自然不知方才廊下诸事,犀霜与云荇并行,他已经送了一段路,云荇将灯盏递过去,想夺回被他抢走的谱册,犀霜接过灯,另一手却背到了身后,趣道∶“还想来抢?”

万没想到,她在袖里还揣了一本死活题的册子,平日里行事利落,采露时却心不在焉,幸而他眼尖,不然得叫她在外头又读完一本。

云荇够不着他,闷道∶“你也该回去了,虽不宵禁,但天寒地冻大半夜的。”

犀霜走近一步,低笑道∶“真是无情,这就要赶人了,”他解下最外层的氅衣,披在她身上,“天寒地冻那就当心别冻着。”

云荇推脱道∶“拉我到荒郊野外一整日怎么不担心我冻着,你回庆安寺不比我更需要?”

犀霜笑嘻嘻地无视了上半句,并按住她∶“我体魄比你好,再说我又不必去四海棋会,你若在这时冻坏了,赛场上吃得消吗?”

云荇无言以对。

眼下离棋会陡剩四五日,确实不好再出什么岔子。

犀霜瞧着人安分了,欣然替她将氅衣披周正,并系上结。

先头走在前面的众人行远后,四周再复幽寂,提灯的烛光在路上也分外显见,连秦向着那束灯火疾步,夜风凛冽,他攥着狐裘,让它尽可能地染上自己的体温。

过了最后的篱障,地上出现两道拉长,但靠得极近的人影,连秦抿着唇,越走越急,于是犀霜低头替她绑系带的模样,便落入他眼中。

一个活结刚打好,二人都听到了碎步声。

犀霜挑眉∶“诶呀,小连秦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还在雷打不动地用功呢。”

他说着便走过去,连秦却充耳不闻,径直越过他,一把拽住云荇的手∶“衣服还给他。”

云荇皱眉∶“什么?”

连秦神情空寂,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还给他。”

语气不容置疑。

云荇要甩开他的手∶“师兄在以侯爵的身份给我下令吗?”

她方才也试图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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