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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子笑了,“我可没说我是谁。”
“但我已知道了,”崔灵仪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看到了。你能鼓起勇气离开,很好,这些旧事本不该牵连到你。”
“是啊,”女子点了点头,“是啊……本不该牵连的。”
“只是你脸上的伤……”崔灵仪有些疑惑。
女子低了头:“我不想让别人找到我,隻得忍痛,下了狠手。”她说着,又问崔灵仪:“你还要去杀那女鬼吗?”
崔灵仪摇了摇头:“这买卖,我不做了。”她说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道:“无意打扰,若有得罪,还望莫怪。”
“不会,”女子摇了摇头,“此事在我心里,也压了很久。我心中有愧,不知该同谁诉说。还好,你来了。”
崔灵仪微微一笑,又打量着这酒楼,道:“酒楼看起来不错,想来只是近年战乱,耽搁了。以你的才能,一定会将这酒楼经营得红火热闹,而且,在你的酒楼里,一定不会有第二个沈秋娘。”她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以此酒,祝你余生顺遂。”
“多谢,”女子垂眸说着,“多谢。”说罢,她也陪了一杯。
“对了,”崔灵仪掏出怀里的书信来,“我想找一个姑娘,名叫姜惜容,扬州口音,和我一般年纪,她应当是要去长安。这是她的字迹,不知你可否见过她?”
“扬州人?”女子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一人,姓华,行七,人称华七郎。他常年行走江湖,来往于长安扬州间经商,见多识广,你可以去打听一下。”
“好,多谢,”崔灵仪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她一遍,道,“保重。”
女子也回了一句:“保重。”她说着,微微一笑。
崔灵仪听了,提上剑便出了门,要回那土地庙去找癸娘。可她刚骑上骡子,要回去时,忽听酒楼之内传来一阵哀伤的琵琶声,如泣如诉,像是在追忆,更像是在悼念……
琵琶?
崔灵仪登时打了个激灵,忙回头看向那酒楼。“她……”她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空无一人的傅家老宅、看屋子的王氏老妪、血流满面却留着干净指甲的女鬼、还有这婉转哀伤的琵琶声……
“她,很饿。”
她。
傅家老宅里,王奶娘颤颤巍巍地搬着个矮凳来到了竹林里,坐在了假山石边。她叹了口气,又在假山上放了一袋子蜜饯儿。
“姑娘,老婆子来给你讲故事了。”她说。
丹青不改(一)
崔灵仪回到土地庙时,正是黄昏。还没到跟前,她便远远地瞧见癸娘坐在土地庙的门槛上。
她下了骡子,想了一想,走到了癸娘跟前,还未开口,便听癸娘问道:“不杀她了?”
“嗯,”崔灵仪点了点头,“无论那园子里的女鬼是谁,我都下不去手。何夫人给我的钱,我会退还回去,你可以放心了。”
两人说着,又是一阵沉默。崔灵仪低头望着癸娘,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想离开,可脚步是如此沉重,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了。
唉,她就不该再见她。第一次还能走得决绝,可第二次,怎么就犹豫心软了呢?
“崔姑娘,”还是癸娘主动开了口,“你以后,打算如何?”
崔灵仪回答道:“去找惜容。”
“一个人去找么?”癸娘问。
“难道还有其他选择么?”崔灵仪反问。
“找到了之后,你又要做什么呢?”癸娘又问。
崔灵仪答道:“凑合活着罢了。在这乱世,还能奢求什么呢?”
癸娘摇了摇头:“你没有认真想。”
“认真想了又能怎样?难道我认真想了,这天下万事便都如我所料了么?”崔灵仪反问着,又叹了口气,想了一想,终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呢?你又有何打算?”
癸娘沉默了。
崔灵仪笑了。“果然,”她想着,又对癸娘道,“你自有职责,想来不会闲着,是我多言了。”她说着,牵过了双双,将缰绳放在了癸娘手中。
“你好生过吧,只是有一点,凡事量力而行,万不可再像今次这般,几日便挥霍了这么多灵力。鸟兽尚且知道保存体力、躲避天敌,你又如何能一味消耗自己呢?”崔灵仪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若是你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我,我的血任你享用……我知道你总是能找到我的。”
她还想再嘱咐两句,却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多了。也许人家根本不想听她唠叨呢?
想着,崔灵仪直起身来,终于说道:“我走了。你好生保重,你我就此别过吧。”她说着,背过身去。虽有些怅然,但她还是抬脚向前,踏上了自己的路。
癸娘坐在门槛上,愣了愣神,心中忽然又翻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像是不舍,像是担忧,也像是遗憾,或许还有些许后悔……她亦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是她算错了。她没有想到,崔灵仪当初会那般决绝地独自离开,更没有想到,此事还会发生第二次。
如今,她隐隐明白了崔灵仪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可是,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社说,她这是动情了?癸娘想着,摇了摇头,又觉得可笑——她竟还认真思考了一瞬。
社说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动情时的模样,怎会?当年的日日夜夜,几乎是她这些年唯一会怀念的时光。她怎会忘呢?那时,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位,她变得虔诚又疯狂,恨不得焚身相随……可如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