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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染登时心头一震,连忙抬起头来,周身尽被那人的阴影笼罩。和尚立在她身前,又蹲了下来,问:“想见你妹妹么?”
曹染愣了一下,又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只听和尚说道:“那便来灵安寺找我吧。”他说罢,挥袖而去,身影消失在了这人来人往的街头。
“等、等一等。”曹染想叫住他,问个明白,可她太过虚弱,不过唤了几声,便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曹府。她如今已是一身的伤,但曹府并没有请人来瞧,甚至连个侍女都没有给她留下,只是让她趴在床榻上自生自灭。曹染知道,他们这是嫌她丢脸。
但还好,彩平还是惦念她的。在曹染迷迷糊糊昏睡之时,她听到彩平在她身边哭:“他们都欺负姑娘。若是男子斗殴致死,最多抵命就是。二姑娘已自裁抵命,他们为何还如此折辱姑娘?”
“没事的,彩平,姐妹本该同甘共苦、荣辱与共……”曹染勉力睁开了眼,应答着,“我没事的。”她说着,越发虚弱,隻又说道:“彩平,我有一事相求。请你对伯父伯母说,放我去灵安寺修行……”
她说着,越发无力,最后几个字含糊不清起来。彩平没听清,忙问着:“姑娘,是去做什么?”
“灵安寺、灵安寺……”曹染重复着,“去见……阿描。”
那和尚给了她最后的希望,这是她唯一的心愿了。阿描、阿描……和尚说,她可以再见到她,是真的么?
或许是有这个心愿在,曹染硬是撑住了一口气,挺过了这次劫难。虽然身体大不如前,可她到底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这曹府是万万呆不得的了。为了不让她拖累曹家,伯父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放她去了灵安寺,带发修行。
临行前,彩平来帮她收拾行李。曹染特意找出了那装着符箓的荷包,揣在身上,又握着妹妹留下的染血衣带出神。正出神时,却听彩平轻轻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曹染问着,回头看向彩平,却只见彩平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和一张满是折痕的画。
“姑娘……”彩平唤了一声,将画展开给曹染瞧,又小心问着,“这画……如何处理?”
曹染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画得正是曹描。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当时她在灵安寺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点睛。
她不禁鼻子一酸,再不敢看那幅画像,隻低了头,带着鼻音轻声说道:“给我带上吧……给我……留个念想。”
曹染去灵安寺的那日,没有人来送她,更没有人来迎她。她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立在灵安寺的门前,出神了一会儿,才终于要迈进那门槛。正要进门,忽见一小和尚提着一箩筐的杂物废品出了门,丢在了门口。不过随意一瞥,曹染便瞧见了她那日送给灵安寺的山水画。
她不禁嘲弄地轻笑一声,却再没多看,隻背着行李迈进了这灵安寺的大门。门中香客络绎不绝,和尚们带着笑脸迎来送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便在院内站着,想着等住持方丈得闲,再去拜见。可正伫立等待之时,她的袖子却被人拉了一把,一回头,只见是个持着笤帚的和尚。曹染并不认识他,这张脸很陌生。
“随我来。”和尚低声说着,转身便走。
曹染略一思忖,便跟在了和尚身后,随他去往寺内竹林,踏上了一条荒芜的羊肠小道。两人这小道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突然开阔起来,一处竹屋出现在了曹染面前。竹屋外,几个孩童正摇着拨浪鼓、打打闹闹。
这里不像是寺庙,他们似乎已经走了很远。这地方的风也很大,应该也很高了。曹染想着,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可刚要回头,却听那人低声说道:“你还想见你妹妹么?”
曹染一怔,瞬间打消了所有的念头,隻上前一步,道:“想!”她说着,又要下跪:“请高人指点!”
还没跪下,她便被和尚扶住了。只见和尚一笑,抬手一揭,竟从脸上拽下一张薄薄的纸来,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正是曹染见过的那张脸。
曹染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和尚转过身去,拿着那揭下来的纸,随手折了个纸人出来。她正要问话,又见这和尚拈出了一张符箓,念出了那熟悉的韵语:“留得旧时貌,神思随我游。”
说罢,他手一指,又将这纸人一抛。纸人落地之时,竟骤然变成了一个和尚——和方才的和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曹染目瞪口呆。
“姑娘,”和尚背对着她,说,“贫道早说过,你是可造之材。你如今,可会画人了么?”
曹染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傀儡为身,作画为人,这便是你口中的可以让我见到妹妹的方法?”她说着,隐隐有些愤怒:“这是假的!”
“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么?”和尚笑了,“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她。”
“你以为,一直以来,是你的妹妹更需要你么?非也、非也!”和尚说着,向那几个孩童拍了拍手,孩童们便丢下了手里的东西,欢快地跑了过来,围着他要抱。而这和尚亦是满脸的慈爱,他看着这些孩童,对曹染说:“你的妹妹,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你却不知道。”
“人各有所求,却很少有人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贫道不过是给你提供了一个可以看清自己内心的方法,”和尚说,“当你真正能看清自己内心之时,或许,你便能见到你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