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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高举起火把,依旧看不清神像面容。但有一处,她看清了:这神像的左手手腕之上,分明有一块红色胎记。
河水汤汤(三)
神像前,崔灵仪伫立良久。她紧紧抓着手中的画像,盯着那神像上的红色印记。任凭周围的人推搡、质问,她都不发一言。
小庙虽旧,可这神像,看着却新。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里有鬼?”他们分明气势汹汹,可崔灵仪却觉得周围无比安静。
“说话啊!你究竟有何居心?”人们催促着,审问着。
崔灵仪依旧愣在原地,隻盯着面前的神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竟被造为神像、供奉于此了呢?那……那个真实的人、活生生的人,又去哪里了?这会是她么?这当真是她么?
崔灵仪想不明白。她隻觉脑海中一片长久难止的轰鸣,断送了她所有思考的能力。直到癸娘的声音响起,她才终于微微回了神。
“宁之。”癸娘轻声唤着。
崔灵仪缓了缓,终于收了目光,可再开口时,任谁都能听出她话语里的哭腔。“她是谁?”她问,“你们供奉的人,是谁?”
“别装傻,”可那群人对她仍有敌意,“快把一切老实交代,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她是谁?”崔灵仪隻追问着,忍着所有的泪意,“我隻问你们,她是谁?”
“呵,油盐不进是吧?”为首的中年男子大喝一声,“小的们,快将这不敬墨君娘娘之人拿下!”
话音落下,这群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竹杖,便要向崔灵仪打去。看起来,这群人也是一向好勇斗狠的。
崔灵仪不想再忍了。她当即拔出剑来,狠狠劈砍了几下,一边挡住了这些人的攻势,一边将癸娘牢牢护在了身后,又趁着这些人不及还手之时,径直衝向人堆,一眨眼便挟持了那为首的中年男子,且完好无损地退回到了癸娘身边。
见中年男子被挟持,这群人也不敢再上前了。“你究竟要怎样?”方才说话那女子急了,“放了我大哥?”
“放了?可以,但我劝你们好好思量,”崔灵仪盯着庙里的其他人,“我无意与你们争吵,我隻想知道一个答案!”她说着,将剑刃逼近了这中年男子的脖子:“告诉我,她是谁?”
那女子连忙急急说道:“我大哥姓赵,人都称他赵老大,我们在此世代务农,直到……”
“谁问他了!”崔灵仪再也没耐心了,声音猛然高了许多,“告诉我,你们供奉的这姑娘是谁?她怎么了?说啊!”
在场之人都被她这失控的情绪吓到了,生怕她一个手抖就要了那赵老大的姓名。只见那女子越发慌乱起来,回答道:“这里供奉的是墨君娘娘!”
“墨君娘娘姓甚名谁?”
女子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不知道,她从未说过!”她说着,又催促崔灵仪道:“你可以放了我大哥么?”
崔灵仪抬眼看向这神像,光线昏暗,她依旧看不清神像面容,唯有那红色痕迹最是显眼。她长叹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却依旧没有放开那赵老大。“你说,她从未说过自己的姓名,”她问,“你们……见过她?”
“是。”女子回答道。
“何时?”崔灵仪又问。
“三四年前的事了。”女子说。
三四年前?时间对得上。崔灵仪苦笑一声,终于松了手,推开那赵老大。
“告诉我,她去了哪里,”崔灵仪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或许是用了太多力气,那剑身一直在不停地发抖,“告诉我。”
那女子刚要说话,便被赵老大打断了。“三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老大说,“外边在下大雨,我们还是尽早静心祈颂为是!”
崔灵仪还想再追问,却被癸娘拉住了手。癸娘撑着木杖从崔灵仪身后走出,问道:“你们是因今夜暴雨,所以才来这里的?”
“不然呢?”赵老大说着,有些恼怒,似乎还在怨恨崔灵仪坏了他们的好事,“黄河岸边,年年遭灾,只有墨君娘娘会庇佑我们!可你们竟然拆了墨君娘娘的供桌!”他说着,急得跺脚。
说话间,外边的雨声更大了。癸娘想了想,又问:“你们何以如此笃定,墨君会庇佑你们?”
“她说过,只要我们诚心……诚心……”赵三娘说着,有些心虚,“她便会护佑我们。过去几年,这一带总是被淹,只有这墨君祠从未遭灾。一到大雨天,我们便回来这里,请墨君娘娘保佑。三年来,其他地方都有遭灾的,只有我们一直平安无事。”
癸娘“哦”了一声,又问:“她死前隻说了这些么?”
死?崔灵仪听着这字眼,不觉又抬头看向神像。“死……”她喃喃着,心中忽然一痛。
只听癸娘又问道:“她是如何死的?何以她新死未久,你们便旧庙塑新像,将她供奉于此?甚至连续三年来此祭拜,从未中断?”
癸娘问着,声音平缓,可这些人却招架不住,头越发低了。崔灵仪扫了一眼,分明瞧见有几人面面相觑,又回避了她的目光。
是愧疚。
“不知其姓名,就算你们时刻供奉,也难以得其庇佑。前几次你们幸免于难,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癸娘说着,微微转过身去,努力让自己面朝着崔灵仪,“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将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你们所供奉之人恰巧是我们所寻之人,那你们尚可得知其姓名,也可得其庇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