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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忍不住地想接近危险,也是因为她。
“弑神……”冰夷念着这两个字,竟轻轻笑了,“也亏你敢想。”
“你想让凡人彻底摆脱对神灵的依赖么?”她喃喃,“那么,你又要弑杀哪一位神灵呢?为了凡人,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么?”
她想着,握紧了拳头,又猛然向阴鉴挥了下手,送上些许灵力。有些事,她思考了千百年,如今,是必须要问一问了。
“哦……原来,这么容易。”
当冰夷回应了凡人的祈愿,来到河岸边时,她只看到了一个跪伏在篝火前的巫女。天气很好,这巫女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询问着她的来意。但冰夷很敏锐,她很快便发现不远处林间还藏着一个人。
“我不想让他人听见。”她说。
巫女呵退了林间的人,又垂首问道:“姖,敬听神谕。不知神君,有何吩咐?”
“神谕……”冰夷想着这两个字,又无奈地摇头笑着。什么神谕,不过是,她的愿望。
“第一件事,”冰夷说,“我要你为我寻一件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兵器。”
“是。”巫姖颔首应了下来。
“第二件事,”冰夷拿出一个小瓶子,递向巫姖,“刺破你的指尖,滴一滴血。”
巫姖十分恭敬,并未多问,抬手便将食指指尖咬破,滴了一滴血在里面。“神君还有何吩咐?”巫姖问。
冰夷将小瓶子的盖子盖好,又道:“瓶中需集齐八十人的鲜血,你已滴了一滴,还有七十九人。三日之内,你,可能为我集齐?”
“神君有谕,巫姖自当尽心竭力,为神君效劳。”巫姖说着,双手捧上。
冰夷将那小瓶子放在了她手中,想了想,又问:“可你,为何要为我效劳?”
巫姖颔首回答道:“姖乃主祭大河的尸祝,服侍神君,乃姖之职责。”
“你从没有想过,为何要如此么?”冰夷又问。
“凡人侍神,天经地义。”巫姖回答道。
冰夷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好一个‘天经地义’!”怪不得,她想,怪不得宓妃会如此忧心。
“那,若是我告诉你,从此你不必再侍奉我了呢?”冰夷又问。
巫姖大惊,连连叩首:“可是姖做了什么错事?还请神君责罚!”
冰夷叹了口气,伸手扶起了巫姖的下巴。“看着我,”她说,“告诉我,你我有何不同么?”
巫姖疑惑不已,隻答道:“神君为神,而姖只是一介凡人。人神……有别。”
“人神有别,呵……抛开这些,你可还能看到不同?”冰夷问着,有些出神。
巫姖垂了眼,却不再说话了。
冰夷收回了抬着她下巴的手,又无奈地向后退了一步。“其实,你答不出来,不是么?”她说。
天气阴郁起来,几道细雨绵绵地落下。冰夷闭了眼睛,听着潇潇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若论外貌,你我并无不同。若论修行,凡人亦可长生,神灵也会身死。若论七情……”
她顿了一顿,方才悠悠说道:“谁又没有私心呢?”
她说着,睁开眼,看向巫姖:“凡人有自己的求不得,神灵亦有。巫姖……这是你的名字,对么?”
“是。”巫姖说。
“嗯,巫姖,”她问,“你说人神有别,可你我之间,究竟有什么分别?”
巫姖听不懂,她看着越问便越发癫狂的冰夷,隻道神心难测,不觉将头更低了些。可她刚低下头,面前的神君竟忽然同样跪坐在了她面前。
这哪里还是威严高贵的神灵?
“巫姖,”冰夷握着她的肩膀,追问着,“人与神,究竟有何分别?为何她眼里只有凡人,从未有我?”
“神君……”巫姖有些害怕了。她亲眼看见,这强大的神灵眼角竟落下一滴泪。究竟是什么,能让神灵垂泪?
“其实,你我之间,并无太大不同,”冰夷说着,泄了力,坐在地上,满眼疲惫地看着面前的巫女,却又不仅仅是在看她,“甚至,你们,要比我活得快活。”
她声音平静,却让巫姖心中掀起了波涛。即使这神灵所说的都是她不理解的话语,她也敏锐地察觉到其中隐藏的危险,不,更准确地说,是转机。
“人神之别,究竟在何处?”巫姖也不断地想着。朦胧间,她似乎看到了另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
“我终于明白,为何她要日日观察人之七情了,”冰夷说着,回首望向了河水,“纵使要经历生老病死,但能痛快感受一回世间,也不算白活。这或许,便是草木禽兽都想着修行成人的原因所在吧。毕竟,这天下的七情,除了凡人,谁能有之?而她能多看我几眼,不过是因为,我已在不知不觉间,悟得了七情。”
巫姖默默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冰夷则闭了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她才终于整理好了情绪,站起身来,对巫姖道:“吩咐你的事,别忘了。三日后的酉时,我还会来这里。到那时,兵器、人血,都要给我。”
“是。”巫姖连忙顿首应答。
冰夷略有失魂地点了点头,转身又要回到河水中去。可她刚踏进河水,便又想起一事,站住了脚步。
“对了,”冰夷说,“还有最后一句话。”
“神君请讲。”巫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