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仿佛走夜路撞上头饿狼,眼睛发绿的那种。
孟知凡半晌才认出来:“……尊者?”
容昭幽幽道:“是我。”
“睡不着?”孟知凡揉揉眼睛,坐起来,对被吵醒倒没有多少生气,只是有些莫名其妙。
“本尊者不需要睡觉。”
孟知凡默了默。
他看着眼前黑发黑衣的修士,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怜悯。
既不吃饭也不睡觉,三更半夜孤零零地四处游荡,像个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实在可怜。
容尊者还不知道自己被一个凡人可怜了。
他看见孟知凡下了床,伸手过来拉自己的手腕。
容昭缩手躲开他,皱眉道:“你做什么?”
“既然睡不着,那就吃点宵夜。”孟知凡抓了个空,也不强求,顺便吸取了白天的教训,贴心道,“等着,也有你的份。”
容昭就坐在床边等。
等了片刻,他蓦地醒悟过来。
自己早就辟谷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等孟知凡做宵夜??
荒唐。
莫名其妙。
但容昭还是生了根似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对此他也觉得十分迷惑——为何不走?
只是宵夜而已。
一份很普通的、凡人做出来的宵夜。
自己是辟谷已久的修士、距离证道只差临门一脚的堂堂尊者、仙道盟榜上凶名远扬的恶徒,绝不应该坐在这里等,也不应该对区区宵夜抱有什么隐秘的期待。
容昭眉头拧成了川字,心里拧巴得很,但始终没有走。
没等他想明白,孟知凡已经端着宵夜回来了,并且慷慨地分了他一碗。
容昭正走神,下意识捧住。
低头一看,是碗切好的、还剔了籽的西瓜,瓜瓤鲜红,冰冰凉凉的。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照进来的皎洁月光,将并排而坐的两人笼罩了进去。
“白天镇在井里冰着,现在吃正好。”孟知凡尝了一块,“唔”了一声,似乎十分满意,“好甜。”
容昭捧着碗,眉头皱了又皱,不知道是在嫌弃自己还是在嫌弃宵夜。
最后慢慢地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有点凉,也甜。
配上这暑意未消的夏夜正好,心底积郁的情绪竟也因为这一碗西瓜消散了些许。
容昭没吭声,也不觉得这碗简陋的宵夜有什么可取之处,但还是一块块地吃完了。
偏偏凡人还凑过来问:“甜不甜?”
容昭瞟了他一眼,没搭话,擦擦嘴搁下碗,正要走。
就听身后孟知凡问道:“不一起睡吗?”
“我不用睡……”
“我记得你之前说要我做道侣。”孟知凡嘴角依旧噙着浅笑,带着几分试探之意,“若我理解的没错,修士所言的道侣,就是凡人之间的夫妻。为何你从不来找我过夜?”
容昭:“……”
屋里一时陷入死寂。
许久,孟知凡问道:“莫非尊者不是真心想要道侣?”
话音未落,只听“咚”一声闷响。
他被掐住脖子,用力掼在了床上。
掐在咽喉上的五指缓缓收紧,容昭冷然地垂着眸子,看这不知死活的凡人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徒劳挣扎,在自己的手腕上挠出道道血痕。
他五指似铁钳般不为所动,仿佛捏在手里垂死挣扎的活物不是人,是只小虫,或者别的什么蜉蝣似的东西。
孟知凡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慌乱如石子入水,激起一圈涟漪后又重归平静。
他渐渐不挣扎了,望着半边面孔隐于黑暗的容昭,眸光逐渐涣散。
手指绵软无力地搭在容昭的手腕上,无意识地轻轻蹭了两下,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唤“尊者”。
容昭倏地松了手。
“咳咳……咳咳咳!”孟知凡猛地吸进一口空气,伏在床上,咳得昏天黑地。额角的冷汗随着呼吸起伏,一下下地颤抖着。
容昭脸色阴晴不定,用力捏着手腕,好像刚才不是被蹭了,是被烫了。半晌,才想起自己该说什么。
遂森然道:“你没有资格质问本尊者。别蹬鼻子上脸。”
夹在剧烈的咳嗽声里,也不知凡人听没听见。
咳嗽声渐渐微弱下去,窗外月色照不见的黑暗深处,凡人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没了动静。
容昭等了等,没等到响动。
……
差点忘了,凡人是很脆弱的。
容昭抿了抿唇,取出一粒丹药掰成两半,捏在手里,半跪在床沿上往里探身,打算给凡人喂下去。
没等他摸到孟知凡在哪,一只手在黑暗中悄然摸上了他的手腕,“啪”地抓紧,紧接着往里一拽——
半粒丹药飞了出去。
容尊者摔了个狗吃屎。
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不能下杀手的复杂情况,想了很多也没什么用。
容昭摔在了柔软的被褥里。
身后是月光,眼前是黑暗,凡人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我无意冒犯尊者。”孟知凡嗓音有点虚弱,还带着几分沙哑,伴着潮湿温热的气息沉沉地响起来,“是你欺瞒在先,说什么道侣……”
说到这里,他居然还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我只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拿去炼丹,不想日日担惊受怕,若是尊者不肯如实相告,那我就只好这样……”
容昭感觉鼻尖碰到了一抹柔软温凉的东西。
孟知凡亲了他一口。
一瞬间,他瞳孔放大,头皮都麻了。
被人捏住命门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那凡人还得寸进尺,半支起身子,将他的手腕按在床上,以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压住了他。
垂落的发丝拂过脸颊,痒得入心。
容昭有一瞬的失神。
只听那胆大包天的凡人懒洋洋地道:“……只好这样真心实意地把尊者当道侣了。如果尊者实在觉得冒犯,那便给我个痛快,也免了你费尽心思欺瞒,岂不两全其美?”
道侣之间该做的事
容昭看着他。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胸口上,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掀翻了。
这回轮到凡人摔在了被子上。
容昭撑着坐起来,摸了摸还残留着触觉的鼻尖,居然没有感到多少不满,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今夜的自己似乎格外宽容。
他瞅了瞅倒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凡人,仔细思忖片刻,觉得对方方才的话也有些道理。
两人之间的相处确实不太像道侣。
连“假”都做不了,又怎么能指望有人当真呢?
于是容昭将人扯了过来,按在床头,回忆着以前见过的道侣之间的举动,依葫芦画瓢。
孟知凡还当他终于恼羞成怒,要杀了自己。
被粗暴地扯过去时,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咽喉火辣辣的疼痛。
……死亡并未如期而至,一团柔软的气息伴着酥酥麻麻的感觉靠近过来。
孟知凡倏地睁开眼睛。
气息交缠,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前翕动着,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生涩而谨慎,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