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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鹤恭敬听从吩咐,怎么说呢,瞧大小姐的模样,应该是正常了许多。
正常的大小姐对人总是颐指气使的。若是茶温有一点不对,就会对仆人大骂,瞧,大小姐又开始砸杯子了。
有时候千鹤觉得,大小姐有没有病,都挺有病的。而且她没病真不如有病。起码有病时待在屋子里的大小姐还是很老实的。
公爵大人要去白城办事,做女儿的自然要去送送“父亲”。不得不说,大小姐挺会在公爵面前撒娇表现的,一副娇柔脆弱体贴的样子,别说当父亲的,千鹤一女仆都要感动坏啦!
但是公爵的车刚离开院子,大小姐突然变脸。
“都站着干什么?干活啊!这个家没主人了?”
真是原汁原味的大小姐。
“原汁原味的大小姐”翻看最近几日的报纸,每每看见满洲人被处刑的讯息,都会发出诡异的笑声。
大小姐的舌头和嗓子被冻坏了,说话有点大舌头,笑声也是呼哧呼哧的——千鹤觉得大小姐像个破烂的风箱,到处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漏气。
风箱再破烂也比她的地位高。就算她成了女仆长也要看主人的脸色。不过自己也真是犯贱,再怎么抱怨大小姐盛气凌人,最后还不是屁颠屁颠伺候主子?自从大小姐病了,她还常常夜巡看看大小姐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乱跑。
这大概和人打狗,狗还是和人有感情一个道理吧,再怎么说,自己可是吃着藤原家的饭呢。
夏季炎热,大小姐想洗澡。千鹤寻思,你也该洗洗了,之前别人一碰你,你是炸毛一样疯咬,也就对鸠山医生顺从一些,能让人家给你擦一擦。
一开始千鹤不明白疯了的大小姐宁愿让一个相处不久的医生触碰她的身体,也不愿意让自己这个追随数年的仆人帮忙。直到管家提点了她一句,千鹤才大悟。
“大概是鸠山医生生得貌美性子又柔和,一看就是好人吧。”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情报局的聂科长,哦,现在是聂副局长了。副局长虽然是满洲人,却因生得模样不错,也被大小姐另眼相待不是?
千鹤恭敬地站在温泉旁欲为大小姐脱衣,她刚碰到毓殊的肩膀,毓殊一声“滚开”,喝退了千鹤。
“你别想触碰也别想偷窥我的身体!”
鸠山医生说过,狂躁易怒又警惕不安,这是精神受到伤害的后遗症。千鹤不敢刺激大小姐,只能退下。
待千鹤离开,毓殊拉上浴室的门,反锁。
“大小姐,您不能锁门!”千鹤拍门。
“为什么?”
千鹤哑然,她该怎么说?怕您自杀?怕您洗着洗着疯了忘记怎么开门困死在里面?
“鸠山医生说……您身上有一些病需要人看着,病发要吃药……”
毓殊打开门,瞪眼瞧着千鹤。
千鹤觉得自己说得很委婉了,她又道:“大小姐,您放心吧,不会有人闯进去的,我不会看您的。您不能关上门,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做仆人的会跟着丢了命。”
毓殊噘嘴:“呵,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门再次关上,却是没锁的,千鹤松了一口气。
毓殊站在温泉池旁脱衣服。她穿了一身好穿的和风浴衣,像和服那种麻烦东西她是穿不来的。脱光后她哆哆嗦嗦抱着胳膊,一条腿迈进池子。水真烫,不过能接受,毓殊索性直接蹦进去。
看来从浴室翻出去潜入公爵书房寻找计划书的想法不能实施了。毓殊在水池里扑腾两下,又寻思:这藤原家真富有啊,竟然在住宅里造温泉。看看,水面上还飘着冰桶,里面有葡萄酒、巧克力牛奶和可乐,不知道她有风湿、不能喝冷饮吗?
毓殊拿起牛奶瓶,揭开盖子就喝,加了巧克力的牛奶有些怪怪的,不过她喜欢。可乐她也喜欢,气泡爽辣刺激,得劲儿。
她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养活,山珍海味能吃,粗茶淡饭也能吃,本土菜能吃,洋玩意也能吃。不像姐姐朱文姝老土隻肯吃本地菜,也不像聂冰仪总搞那什么西洋小资情调臭讲究。
不吃饿死,是毓殊的至理名言。
她甚至在池子里摸到两颗温泉蛋……是谁这么贴心,知道她一天到晚吃不饱?
磕开蛋皮,一颗晶莹剔透的蛋剥出来,毓殊囫囵塞进嘴里,上下牙齿一合,糖心爆浆,有一点点生鸡蛋的腥味儿。一颗蛋没咽肚,另一颗蛋也塞进嘴巴,毓殊狼吞虎咽,全然不顾蛋黄从嘴边淌出来。
两颗太少,应该给她煮个十颗八颗的。
毓殊干脆把可乐也起开,吱儿吱儿喝了起来,最后打了一个舒服的长嗝。
吃饱喝足了她才开始认真清洗。长发难洗,而且时间久了无比油腻,毓殊倒了三四次洗发水才搓出泡沫。
总算是彻底洗干净了,毓殊擦干身体,低头时刚好看见胸前和侧勒的手术缝线疤痕。她的肌肤愈合算是好的,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淡化许多,年头最早的伤不仔细看是不大看得出来的。不过手术的痕迹与背后蜂窝似的枪伤还是难以遮盖,她须谨慎些不能让人看见这些陈年老伤。
穿好衣服的毓殊蹑手蹑脚拉开门。她洗得太久了,千鹤站在门口睡着了。
毓殊猛地跺脚,大喝一声:“嘿!”惊醒的千鹤尖叫,引来宅邸内的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