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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受到他们的血,从温热,到冰凉。
“倪公子?”
秦继勋忽然的一声唤,几乎立时令徐鹤雪唤回神,他手指蜷握着琉璃灯的提竿,覆在冷白皮肤下的青筋一寸寸鼓起。
“段嵘,快,去请倪小娘子!”秦继勋见他如此,隻以为他的病令他有些难以支撑。
“倪公子,依我看,你便不必随我们一直在前面守城,你如今,还是先顾好自己的身子吧。”杨天哲关切地说道。
“是啊倪公子!”
魏德昌也附和了一声,“你看看你这身骨,我们都还在,这城便是他谭广闻不来我们也得守,你就先将养一下吧!”
“我也是如此想,公子这些天随我们守城,身体如何受得了?”秦继勋看着徐鹤雪,“一会儿倪小娘子就来了,她定然也不愿见你如此不顾惜自己。”
“我可以暂时不去,”
徐鹤雪说道,“但同时,秦将军,靠近城门的那些收治伤者的毡棚也要往后撤,如今谭广闻未至,我们便要先做好准备。”
“耶律真还没有解决军中的内乱,将军与两位统领还是尽快安抚将士,趁此机会,尽可能地多次突袭。”
秦继勋点点头,“公子说得有理,趁他耶律真军心不齐,消耗他们的兵力。”
毡帘忽然被人掀开。
周挺最先抬眼,只见那身着淡色衫裙,裹着面纱的女子走进来,他看着她走到那位倪公子的身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徐鹤雪摇头。
这里人多,倪素知道他不便说些什么,便朝秦继勋他们俯身作揖,随即便扶着徐鹤雪起身,接过他手中的琉璃灯。
两个人相扶着走出去。
周挺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背影。
“周大人?”
杨天哲唤了一声。
周挺回过神,看向他。
“你今夜,果真要去偷袭胡人大营?”杨天哲问道。
周挺颔首:“诸位不必在意我是京官还是什么官,我虽在夤夜司,但来到此处,亦该为大齐而战,今夜,我去。”
倪素扶着徐鹤雪往他们的毡棚中去,他一直如此沉默寡言,但倪素总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她垂下眼睛,看见他紧紧握着灯笼提竿的手。
她捏了捏他的指节。
果然,他一顿,停下来,侧过脸看她。
“你怎么了?”
倪素问。
徐鹤雪看见她被夜风吹起的发丝,“倪素,援军至今未到,你怕吗?”
“援军”这两个字令倪素一怔,她看着他,他的面容依旧没有多少神情表露,整个人浸在银白的月辉里,疏离又冰冷。
“其实遇见你,我便知道,死亡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倪素牵着他,继续朝前走,“无论是你,还是我,最难的,是死得其所。”
徐鹤雪顺从地跟着她走,“我方才,想起了薛怀。”
“他死时在问我,援军为何不来,”这几乎是徐鹤雪在幽都百年最为深刻的记忆,他可以忘记自己少时与人交游的种种欢乐,种种恣意,却一刻也不敢忘了薛怀,忘了宝塔里的三万英魂,“我想起,我的将士,战至最后一刻,还要用他们自己的身躯来护我。”
然后呢?
倪素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然后,那个被靖安军将士以血肉之躯护住性命的少年将军,却被人从尸山血海里带回雍州,受了那一百三十六刀。
所以,她从来不拦他。
那些死去的英魂,都是值得他为他们收殓身后名的人。
“你是一个好将军,”
倪素温热的掌心紧贴他冰冷的手指,拉着他走,“你一定,可以为他们洗雪冤屈。”
你为他们,
此生,我来为你。
雍州军尽己所能,守城近十六日,涅邻古死于耶律真之手,南延部落仅存的兵马被耶律真以铁血手腕镇压,至此,他近十万的大军,被瘟疫,被内乱,以及雍州军的屡次骚扰偷袭缩减大半。
尸山血海,不外如是。
攻城器械一修好,耶律真便立即率军再度攻城。
第二十日,雍州军箭矢殆尽,在连续四日的胡人发了疯一般的攻击中,逐渐难以抵抗。
“来啊!给我上!”
耶律真结束一阵火攻,便对身边的裨将拓达下令。
拓达一挥手中的金刀,城墙上秦继勋等人便见胡人兵士们押着一批衣衫褴褛的人走到前面来。
一名胡兵捏着一个老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望向城墙上的雍州守军,他眼睑浸泪,却发不出声音。
他们都是齐人。
秦继勋在苏契勒死后,便坚壁清野,将附近的齐人百姓与粮食都尽快安排到了城中。
底下的那些人,是耶律真军中的齐人奴隶。
是来自被胡人占领的一十三州的百姓。
“耶律真!你这是要做什么!”秦继勋经历几日血战,双眼布满血丝。
耶律真骑在马背上,睨着他,“秦继勋,你若肯归顺我丹丘王庭,便将那位倪公子杀了,我丹丘王,必不会亏待于你!”
“你做梦!”
魏德昌怒目圆睁。
耶律真怪笑一声,“拓达!”
拓达领了命,立即指挥兵士,让他们驱赶奴隶朝城墙底下跑去,城墙上的兵士们见此,一时间,谁也不敢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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