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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素倏尔抬头,“蔡姐姐,嘉王殿下,如今还在京吗?”
“在啊。”
蔡春絮点了点头,“不过,嘉王如今的处境怕是不大好……”
官家有了亲生的骨血,嘉王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又该如何自处?
倪素忽然沉默下来,蔡春絮此时细细地打量她,发觉她比之前又清减了不少,“阿喜妹妹,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倪素知道她想问什么,“苗天宁苗统製的确是谭广闻害死的,此事,是我在雍州亲耳所闻。”
蔡春絮喉间一哽,片刻后才出声,“我阿舅阿婆因为此事,近些天都难过得吃不下饭,我们都以为叔叔是因为守城而被胡人杀死的,谁知道……却是那个天杀的谭广闻!”
“阿喜妹妹,我听说,你在雍州还上过战场,还给那儿的军民治过病?”
蔡春絮握住她冰冷的手,“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我心中好生佩服……”
倪素的手被她温暖的掌心包裹,也不知为何,倪素忽然就压不住鼻尖的酸涩,她一下扑进蔡春絮的怀里。
“是不是在雍州受了很多苦?”
蔡春絮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髮,“我还没问过你,你去雍州做什么?”
“找人。”
“找到了吗?”
“嗯。”
“就是青穹小兄弟么?”
“不是。”
蔡春絮垂下眼帘,“不是他,那是谁?怎么不见人?”
倪素咬紧牙关,忍下泪意。
她如此沉默,蔡春絮仿佛发觉了什么似的,她试着问,“是很重要的人吗?”
倪素的脑袋抵在她怀里,哑声:
“嗯,很重要。”
蔡春絮在这里待到天见黑才离开,院中的马槽已经做好,还有个像样的马棚为霜戈与小枣遮风挡雨,青穹忙着给它们喂草料,倪素在屋中还隐约听见他与两匹马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她腿上才敷过药,便忙着将屋中点满灯烛,又将那颗兽珠放在堆满水果干果的香案上,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土伯大人,这是您送给我的兽珠,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若能,请您收下这些供奉,求您,让徐子……”
她顿了一下,“让徐鹤雪,少受些苦,好不好?”
“是您让我成为招他返还阳世的人,今日,我以招魂者的身份恳求您,宽恕他的不得已,至少在人间的公义法理还不曾眷顾他的这个时候,别让他生前死后,都那么辛苦。”
“我愿供奉土伯大人一生,求幽都,求上苍,善待他。”
倪素俯身,磕头。
屋内明烛亮如白昼,倪素怀抱着药篓在榻上沉沉睡去,夜里风雪更重,时有霜戈与小枣的吐息声。
香案上的立香烧断了最后一截,不知从何处来的一阵风吹落了香灰,那颗兽珠静躺在一堆供果里。
倪素沉沉的睡着,被她揽在臂弯的药篓里莹白的光跳跃浮动,骤然消失。
大雪下了一夜,皇城的檐瓦与宫巷里都积压了厚厚的一层,宫人忙着扫雪,周挺身着绯红官服,戴长翅帽,穿过宫巷,入庆和殿拜见君父。
“朕听说,黄卿家中次子三年前丧妻,如今还未娶?”
周挺未入内殿,只听帘内传来正元帝略有些咳嗽的声音。
“的确如此。”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恭谨地回答。
周挺入殿前问过庆和殿外的内侍,他知道此时在里面见官家的,是西府相公黄宗玉,可是官家为何要忽然问及黄宗玉的次子?
周挺蓦地想起黄宗玉送去南槐街的那块牌匾。
难道……
周挺心中一紧。
几乎在他晃神之际,黄宗玉已从里面出来,周挺瞥见那抹紫色衣摆,才俯身,“黄相公。”
“周副使,进去吧。”
黄宗玉随口说了声,随即便提着衣摆走出殿外去。
周挺收敛心绪,走近内殿里去,只见官家在榻上靠坐着,他俯身作揖,“臣周挺,拜见官家。”
“我记得周卿文弱板正,”正元帝咳嗽一阵,便有些气喘,“你是他的儿子,却不怎么像他啊。”
“臣惭愧,不能如吾父。”
周挺垂首说道。
“你倒也不是不如,”
正元帝顺了气,言语淡淡,“韩清的奏疏朕看了,他说,谭广闻在与丹丘南延部落的增兵交战时屡屡贻误战机,你从雍州突围去接应,才给了他们化解恶战的机会。”
“朕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父亲周文正如此大才,你为何不从文,却反而甘心在韩清手底下做事?”
“臣少时也曾在大理寺任职,刑律皆在吾心,但臣以为,大齐文臣已极,臣入夤夜司,是因为那是官家的夤夜司,臣在其中,也并非隻为韩使尊做事,更是为官家分忧。”
他这一番话,讲的是一个人臣的赤诚忠心。
大齐不缺文臣,而周挺亦志不在此,他愿为天子掌刑狱,处置犯官,维护王法,但越是走上这条路,他便越是迷茫。
他以为的王法,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实际上的王法,是王在法上。
正如张敬的死,正如谭广闻的死。
那些人不会给谭广闻在官家面前说出牧神山背后真相的机会,连韩清在嘱咐他送谭广闻回京时,亦说过,绝不可能靠谭广闻一人便能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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