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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霍烟来时,她安排了一间最隐秘的会客室。
进屋时,霍烟正坐在轮椅上沉思,栗色的长发没有绑缚,自然散漫地披垂着,发梢搭在胸前,两手在大腿上揉弄着什么,仔细一看,仅仅是交缠在一起的大拇指。
“你怎么来了?”蓝苏关门的动作有点迟疑。
霍烟转头,眼神些微躲闪:
“噢”
措辞了一下,“我来接你。”
蓝苏不悦地在口罩下努了努嘴:“你不怕被老宅的人知道?”
“他们不知道。”
“万一呢?”
霍烟被这个问题难倒,眼睫一垂,透着几分无助:
“我想不了那么多。”
蓝苏站在门边没过去,手挂在身后的门把上,身体一退,后背靠上门板,问:
“那你在想什么?”
霍烟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尽管还是坐着,但大拇指纠缠的力道明显大了起来,几乎把关节抠破皮。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委实没有必要再藏着。心一横,鼓足力气说:
“昨晚我喝醉了,好像说了很多话。”
她岿然坐在那里,外人一看,隻觉得疏远、强大、霸道,不可接近。可蓝苏最看到完全另一个极端的东西——怯懦、犹疑、不自信。
霍烟也有这样的时候。
蓝苏忍着笑,靠在门边,静静欣赏这一幕世界名画,目光落上侧面高挺的鼻梁。
“然后呢?”
霍烟心里越发不安,混血的面庞佯装出岿然不动的镇定,只是深陷的眼窝划过的那丝一闪而过的拘谨,暴露了她的内心。
她强装轻松,用事先排练无数遍的平静语气问:
“除了那些话,我没做什么衝动的事吧?”
口罩下方的唇角沉下,笑不出来了。
怎么?这是一个晚上过去,想赖帐了?
什么叫“除了那些话”?
那些话不重要么?那些哭哭啼啼委屈巴巴生怕自己被抛弃的话,不重要么?
还有,什么叫“没做什么衝动的事”?
突然袭击的告白,这不衝动?
洗漱完嚷嚷着不想睡觉,非要蓝苏给她画肖像画,这不衝动?
非要蓝苏穿她的睡衣,说这样可以让蓝苏染上她的味道,这不衝动?
还有——
蓝苏怒然扯下口罩,露出嘴唇,下方的唇瓣右侧高高肿起,隐约还能看到牙印形状的伤口,质问:
“你觉得呢?”
清醒的告白(二)
“你觉得呢?”
十平米的狭小空间里, 一个靠着门,一个坐在正中央的桌前, 距离不过两米。
下唇的唇瓣高高肿起,鼓起玫瑰花瓣的弧度,内侧的伤口似用红笔画的一条线,扎眼地提醒霍烟,昨晚犯下的荒唐错误。
搭在大腿上的手痉挛地蜷起,抓着灰橘衬衫的衣角,甲床发白。
霍烟生性便冷,没几件暖色的衣服。今天特意从衣柜最里层翻出这件灰橘衬衫,是因为想着心理学家说, 暖色系比较能引起人的好感。她不记得蓝苏昨晚的回应,可能很高兴,也可能很厌恶她没有边界感的告白。
怎样都好,两人之间乱成毛线的关系,她今天总得捋清楚。
鞋底伸出轮椅的脚踏板, 踩到地面, 整个人缓缓站起, 眼中愧意深重。
“对不起。”她道歉。
蓝苏重新戴上口罩, 嘀咕埋怨:“道歉干什么,反正你喝醉了,我又不会跟你计较。”
霍烟咬了下口腔内壁, “那也不能趁机欺负你。”
蓝苏故意说:“没什么区别。你清醒的时候也欺负过我,只是没有把嘴咬破而已。”
加湿器无声地喷吐着白色雾气,将人影轮廓蒙上一层细腻的水雾, 朦朦胧胧。
“泰国那次,确实是我衝动了。”霍烟愧意更深。
“所以, 你欺负人的标志,就是咬别人的嘴。”闷闷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来。
“抱歉。”
“除了道歉,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么?”
“我”
“要昨晚是别人,你也会这样么?”
“不会。”
“我不信。”
“真的。”
“你跟我说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生意人。”
“我发誓。”
“还有那些随口就发誓的人。”
“我”
霍烟那副谈判专家的精明大脑通路被酒精麻痹了一整晚尚未启动,尤其,如今眼前的,是她最珍惜,最害怕失去的人。
沉默的神女之手在空气中拨动琴弦,丝丝缕缕,涓涓细流,声波宛如水波一般朝四面漾开,飘入心海。
浓密的睫羽垂下,遮住深邃无助的眼眸,霍烟的舌根动了一动,忏悔说:
“昨晚的事情,我隻记得一点点。”
蓝苏软硬不吃:“一点点是多少?”
“我对你说了一些越界的话。”
——我爱你,爱得要疯掉了。
——阿烟爱苏苏。
——你是我的公主。
“所以呢?”口罩里的唇角扬起。
“所以,我想知道,你怎么想?”霍烟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