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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惜,这幅画最后还是不知道去了哪里。”霍烟怅然一叹。
“没关系,反正牵扯了这么多条人命,找不到也没办法。就当它跟那些灵魂一起殉葬了吧。”蓝苏宽慰她。
“幸运的是,苏沁这幅画找到了。”
“对。但是这幅画不是被你爸爸买了吗?怎么今年又在被拍卖?”
“当年出事,家里很多东西都流落在外了,这幅画就是其中之一。”
提起当年,二人的思绪不由慢了下来。
蓝苏仿佛入定,脑子里的某个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迟疑地望向霍烟:
“也就是说,我爸爸出事之后,你爸爸出事之前,这幅画是在你家里的?”
“对,怎么了?”
“这幅画被洗劫了,那《黑山》呢?”
“你是说”
“害苏家的人以为画在苏家,害霍家的人以为画在霍家,有没有可能,《黑山》一直在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你是说我们当时在泰国住的房子?不会的,那里早就被洗劫一空。苏沁这幅画就是那时候丢的,现在辗转几手,光明正大从收藏家手里拿出来拍卖。要是《黑山》被找到了,不会一点消息都”
霍烟的语速越来越慢,临了,最后几个字被生生扼杀在喉咙口。
她凝望着蓝苏的眼睛,同她一样,脑中赫然闪过一个荒诞的想法。
空气凝滞,二人哑然,耳蜗深处某根骨头断裂,发出石破天惊的崩裂声。眼神稍一交换,读懂对方的意思,目光不约而同转移,落到《金色雏菊》的裱框。其厚度,似乎比寻常画作要厚。
霍烟立即转头:“艾厘,工具箱在哪?”
黑山问世(二)
若要论蓝苏这些年在蓝家学到什么, 最多的是文物鉴定,其次, 便是文物修复。
她曾经通过粘接配补的手法修复过一隻残缺的瓷器,也参与过一幅古画的出土——清洗——装裱,深知如今古董界和书画界装裱画作的手法。
家里的工具箱是普通的型号,蓝苏紧急去最近的五金店买了直径1毫米的螺丝刀、尖嘴宽度1毫米的镊子组合、以及配套的各项零件工具和照明设备。
最后,是暂时用作放大眼镜的放大镜。
80x100的《金色雏菊》平放上柔软的黑色桌布,雪白的棉布手套顺着裱框往右上角摸,停到边角不起眼的凸起上,用镊子掀开,露出里面直径1毫米的螺帽。
细长如针的螺丝刀探进小孔, 在放大镜的帮助下一点一点旋开螺丝钉。4个边角,8颗螺丝,全部卸下之后,用一根线卡进裱框之间的缝隙,上下拉扯增大缝隙的空间后, 用细窄的单脚镊插进去, 上下一翘, 从角落沿着裱框的边沿往下划动, 绕框线一圈后,裱框上下两部分已出现2毫米的缝隙。
随后,跟霍烟一起, 一人负责上,一人负责下,一起用力, 水平着揭起裱框的上半层。
尘封的颜料气味在空气里散发,戴着手套将画布小心翼翼取出, 放到一旁的绒布。局部照明电筒朝内部侧壁一照,果然,在不起眼的边角,还有一层螺丝。
“这些螺丝是干什么的?”霍烟问。
“这种位置的螺丝管内不管外,跟裱框没有关系。”蓝苏解释。
“也就是说”霍烟的眼皮一跳,“真的还有一层?”
“嗯。”
同样的手法,蓝苏借着照明电筒和放大镜,拆下内部的8颗螺丝,谨小慎微地取下外人以为是底板,实际却是隔层和封膜的单薄平板。眼前所见,蓝苏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整幅画卷静谧地沉睡在裱框里,时间久远的颜料散发出古老陈旧的气味。那是失传已久的名画——《黑山》。
画师用色暗沉,乌黑的山脉绵延起伏,将黑夜一并玷污。浩瀚的山峰占据画布的四分之三,精妙的调料配色让山脉与同样幽黑的夜空间错相隔,纤细的笔触精致到可以看清山上每一棵乔木的叶片。凑近一看,可以看到画布表面立起的纤维。站远一望,整幅图构造出夜空下浩瀚的山脉,一片凝重,幽深昏暗,而这样的深沉却被当空一轮明月烫了个洞。月色皎洁,倾斜万千月光汇入河流,从山谷深处涌现,勾勒出九天银河的蜿蜒纽带。
极致的黑之下,耀眼醒目的,是极致的白。
《黑山》描述的从来不是黑,是白。
而那些浑浊的黑,不过是为这幅画产生的贪欲的灵魂,在地狱里挣扎出的污泥的颜色。
十三年前的冬天,苏见鸿夫妇意外身亡,苏家大宅付之一炬,烧成废墟。
霍烟清晨打开卧室的房门,正好看到父亲坐在窗边的身影,正对着光,落在霍烟眼中,却只有一个佝偻的背影,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好像在窗口坐了一整晚,一夜之间,鬓角的乌发变得雪白。
“小烟,想不想回国,回去看看爷爷?”霍恺生问她。
“不想。”霍烟很直白。
“为什么呢?”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给我打电话,说很想你,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