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江予淮松松地环住她,默不作声地把箭塞进袖子里,旋即背过身子,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陆时微整个身躯,强行压住她紊乱的魂魄,施法把她变回了小小的纸人。
风声渐小,他的说话声莫名令人心安:“睡吧,我们回去。”
刚一变回小纸人,陆时微就仿佛被卸了全身的力,所有的混乱和喧嚣都归于沉寂,她沉沉睡去。
一切尚未结束。
江予淮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目光冷厉地朝着温渺问:“你方才叫她什么?”
温渺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目光幽深,面色颓唐。
“你丈夫死不足惜,但还是留给她亲自杀吧。把弓和你们身上所有的符篆都给我。”随江予淮话语落下,柔韧的藤蔓勾起温渺掏出的物件,全数递到他手里。
一张神行符缓缓燃尽,江予淮和袖中的小纸人都了无踪迹,四周的结界无声地散去。
之后是睡不安稳的一夜,陆时微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混杂着鲜血和尖叫,沈临熙放大的脸频频出现,他一次次将死未死,每一回都有一双翅膀生出,恰似最忠诚的侍卫,强悍地守护着他。
然而还有些梦境,竟十分温存。当时年少,谢袅和沈临熙一同练剑数载,那少女满心满眼的,分明都承载着爱意。
直至故事的结尾,是两人拔剑相向,沈临熙身旁有语笑嫣然的温渺。而画面里的谢袅,浑身浴血,身上隐隐可见森白的骨头。
原来谢袅的魂魄真的没有离开过,大抵陷入了沉睡,昨夜堪堪觉醒。
“啊——”陆时微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瞳孔微缩,紧紧皱着眉思索着什么。
“做噩梦了?”嗓音冷淡,江予淮斜斜地靠在榻边躺椅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道:“脉象混乱,惊惧交加。身上的伤无碍,还需心药。”
陆时微一副大梦未醒的样子,毫不理睬,直挺挺地躺着,眼睛无神地看着房顶。
她算不算是鸠占鹊巢?本来应该复生的,是谢袅吧?如今谢袅的魂魄醒来,她又太弱,被压制得直接失去了意识。
“谢袅的魂魄是不完整的,不能真正复活。让她得以存在至今的,是执念。”系统突然发话解释说:
“昨夜江予淮把她的意识压了下去,其实就算他不动手,也是强弩之末了,只剩一缕没有消散。但你若是不能掌握她的记忆,下一回仍有可能失控。”
“执念?是……杀尽负心人?这样也好,我是得了她的身体重活一世,我本就需要知道她的一些记忆,我一定会了结她的愿望。”
见她失魂落魄地呆愣了许久,江予淮端详着她那张比纸还惨白的脸,“啧”了一声喋喋不休:“再睡一觉吧,你现在这样子和纸扎人一模一样。”
昨夜江予淮把陆时微带回来后,替她检查后简单包扎了几处表皮伤。正想溜之大吉,只听见睡觉不安分的陆时微整个蜷成一团,不时发出些打打杀杀的声音,夹杂着或痛哭或大笑,嘴里还喃喃地咒骂着些什么。
大悲大喜,实在不妙。江予淮疑心她是疯了,便多留了会,一留就是一个漫漫长夜。
“我想起来了。”陆时微怔怔地说道。
“可它们……为什么会是乱的?”
天光大亮,噩梦都已渺远。
梦里的点滴,是谢袅的记忆,是她昔年经历的爱恨情仇。
江予淮走到半开的窗边,熹微晨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脸上,他轻描淡写地说:“记忆错乱?沉下心回想便是。”
陆时微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扁扁嘴说:“我一试着想那些事,就像是有野兽在撕咬我的头,好痛。”
“找回记忆是你必须要完成的事,别忘了你我的约定。”江予淮此刻十足冷酷,又添一把烈火:“先前忘了告诉你,血契已成,你若完不成约定,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先斩后奏,小人行径。
陆时微心下腹诽,面上却是露出讪讪的笑,说:“且不说有没有血契,我们俩实力悬殊至此,我的命不是早就在您手中了吗?”
她旋即赌咒道:“但我很有用,我马上想!”
何以解忧?唯有自救。
她刚想着闭目思考,江予淮突然发问:“你不是说你叫陆时微吗?那人为什么喊你谢袅?”
精明如江予淮,当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异状。陆时微涎着脸,做出西子捧心状,干巴巴地吐出三个字:“是小名。”
江予淮仿佛看傻子一样瞟她一眼,显然是不信的,他不乐意再看陆时微愁眉苦脸地回想,不再多言,轻飘飘地出了房门。
陆时微僵直地坐起身,脑内残留的疼痛感生硬地提示着她那些属于谢袅的恨意,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合眼所见全是乱七八糟的浮光掠影,令人眩晕。
光凭这么枯坐着想,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陆时微镇定心神,决心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解决问题。
定是要从根源上去思考这次受这么大刺激是因为看见了温渺和沈临熙,谢袅过去爱慕沈临熙,并且极有可能是被他一剑穿心杀死的。
灵光乍现,谢袅生性惧水,会不会是未死的时候就被投于湖水中,心神激荡下忘了些事情?
兴许再度身临濒死的状态,就能捋清那一团乱麻。
“陆时微,你在想些什么?解了谢袅的执念是很重要,但你要是淹死了可没人能救你。”系统不可置信地出声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