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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小裴大人

 

盛京的雪下着下着,转眼就下到了十二月。

小院里的红梅开了大半,西街的雅斋书肆里,开始大量售卖新年张贴的桃符。

仁心医馆摆出来新的面油“玉龙膏”,以香料掺入生药油脂做成面膏,可预防皮肤因冻寒皲裂。因价钱不贵,平人常买来连同酥饼、观音像作为节日贺礼。仁心医馆的进项就在“玉龙膏”出现后,渐渐维持了一种稳定的平衡。

一大早,杜长卿就与银筝阿城出门施粥去了。

施粥是杜长卿的父亲杜老爷子留下的传统,每年腊日,仁心医馆诸人都要去西街庙口,搭棚煮“七宝五味粥”,散给穷人。

因医馆无人,杜长卿又知陆曈忙着准备春试,故而没让陆曈同去,留她在医馆坐馆。

里铺中,苗良方坐在躺椅上,腿上盖了条薄毯,眯着眼看陆曈在一边写卷册。

自打那一日清晨他来见陆曈之后,二人就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苗良方默认了教陆曈医理以助她通过春试,陆曈也默认了若她真通过春试,就满足苗良方所求之事。

他每日清晨过来,教导陆曈直到深夜才离开,杜长卿虽然骂骂咧咧,但也管了他一日三餐,比挨饿强。想着曾身为翰林医官院医官,教导个把大夫也不是什么难题,何况这位仁心医馆的医女小有美名,人又聪颖,这差事不算太难。

但苗良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小陆,疥藓怎么能用盐胆水呢”苗良方看了一眼陆曈的卷册,忍不住扶额。

“为何不能?”

“盐胆水大毒,涂搽加重化脓。”

“那是有疮有血的,无疮无血用卤水无恙。”

“你怎么知道?”

“我用过。”

“你用……”苗良方满腹话语噎在嗓子眼,瞪着陆曈:“你用过?”

陆曈点头。

苗良方隻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憋屈。

她用过?

鬼才信嘞!

来教陆曈也有大半月了,从一开始的隐隐期待到现在焦头烂额,苗良方每一日都在被陆曈的“医术”震撼。

因陆曈要准备春试,而他对陆曈过去一无所知,因此来教导陆曈第一日,就分别按九科写了考卷,打算探探陆曈的底。

然而不探还好,一探,这位陆大夫着实让苗良方大惊失色。

陆曈写的药理医经,虽然不甚周到,勉强也能看得过去。然而她在病症下写的方子,实在是天马行空,离经叛道。

一些常用方子还好,但凡有些难度的病症,陆曈的析症还算准确,但开的方子,总是夹杂着一两味毒药。

一开始,苗良方以为陆曈只是习惯这样写药方,但后来写得多了,有些方子苗良方闻所未闻,渐渐让他开始觉察出不对来。

这位陆大夫,与其说她懂医理,倒不如说她更了解各类毒药。

她擅长以毒治病!

苗良方也曾旁敲侧击,试图打听出这位陆大夫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是性情有什么问题,于是对她道:“有毒药之急方,毒性能上涌下泄以减弱病势力。有无毒治病之缓方,无毒则性功缓……你换个方子试试呢?”

陆曈蹙眉:“我不会。”

回答得干脆利落。

几次三番试探,苗良方也就渐渐明白过来,这位陆大夫是真的不懂医理,也没有经过正经医工教导,好似她学医全靠自己摸索,而她摸索的基础,是毒药。

她对毒药的熟悉,得心应手的程度让苗良方感到心惊。

更让人心惊的是陆曈写的那些方子。

苗良方自认掌握百种良方,但陆曈写的那些方子闻所未闻,他心中好奇,于是按捺不住,挑选其中几副不痛不痒的小方偷偷试在自己身上,发现竟然真有奇效。

那些方子竟然是真的!

而当他问起陆曈时,陆曈隻说一句“我试过”就将他打发了。

她试过才怪!

苗良方一点都不信,那些方子中其中不乏大毒药材,而病症也是千奇百怪,若一一被陆曈试过,她还能活到现在?药人都没这么惨的。

认定陆曈来历神秘,家中定有祖上传下的良方籍册,但打听几次无果,苗良方也就算了。总归他的目的是要将陆曈送进翰林医官院,只是眼下看来——

苗良方叹了口气:“姑娘,你这样,想进翰林医官院是不可能的。”

他委婉提示:“春试九科,各有形製,你这些方子或许真的可以解症,但卷面要这样答,铁定过不了。”

“咱们翰林医官院做医官,不怕开方子治不了人,就怕开方子治死了人。你这上来加几味毒性药材,人考官一看卷面,立马就给你扔了,还指望什么呢?”

按理说,陆曈聪慧,很多医理一点就通,几乎可以过目不忘,苗良方敢说,就算太医局里那些长年累月受九科先生教导的官门子弟,也未必有陆曈天赋过人。

但不怕学生笨,就怕学生太有主意。陆曈终归通毒胜于通医,她自有主张的一答,苗良方看了隻觉眼前一黑。

“那医官院的老东西都是怂包,写个养颜的方子都慎之又慎,你这么野,用药如此霸道,兽医也没这么大胆的!”

身后有人声响起。

“谁要做兽医?”

陆曈提笔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门外。

医馆大门大敞着,年轻人自门外走进,公服外罩了件金线滚边刻丝斗篷,冰天雪地里,越发显得惊艳耀眼。

陆曈放下笔,淡淡道:“殿帅怎么来了?”

自那日他深夜不请自来,自己替他躲过申奉应的查搜后,陆曈已经许多日没见过这人,也不知死了还是怎么的。

这样很好,平心而论,陆曈并不愿意与他有太多纠葛。她没忘记裴云暎受伤后第二日京中戒严半月,说是宫中有人行刺。一个天子近卫,摇身一变成了刺客,想想也知其中危险。

她隻想做自己的事,裴云暎做什么与她无关。最好就如苏南庙中那场大雪一样,第二日,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更好。

像是没察觉陆曈的冷淡,裴云暎走进里铺,道:“我来拿宝珠的药。”

给宝珠的药,隔段时日裴云姝会令人来取,陆曈偶尔也会登门,宝珠的余毒已经很少很少了,好的话,再养半年,便可痊愈。

裴云暎身为舅舅,替自己外甥女跑一趟也没什么。陆曈起身,绕到药柜后,去拿提前包好的成药。

苗良方低着头坐在角落,看上去如正在问诊的病者,裴云暎无意间往后一瞥,目光忽而顿住。

“我……我去后院拿药材!”苗良方蹦起来,扶着拐杖匆匆掉头就往毡帘后跑。

然而他才跑了两步,就被身后人叫住。

“跑什么,苗医官。”

陆曈讶然抬头。

苗良方僵在原地,半晌不敢动弹。

长街起风,顺着医馆大门溜进屋里,把桌上纸页吹得乱飞作响。陆曈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逡巡一番,慢慢蹙起眉头。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苗良方慢慢转身,对着裴云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小、小裴大人。”

裴云暎静静看着他:“真是许久不见。”

“裴大人认识苗先生?”陆曈放下手中成药,问道。

裴云暎随手放下药银,在里铺中小几前坐了下来。

“翰林医官院中当年一方难求的苗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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