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舟塞着耳机，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常常在这家咖啡馆画速写，尽管换了个老板后咖啡变得很难喝，但这家咖啡馆在街角，并且拥有一个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可以看到来往的行人。
老板虽然做咖啡不怎么样，但明显审美在线，没有往上面贴愚蠢的贴纸，还把玻璃擦得锃亮。
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窗外下着蒙蒙细雨，苏舟盯着墙上的那个巨大的黑板，少说有三米高，天知道老板是怎么搞到这么大一块黑板的。
今天上面写了一首聂鲁达的诗。
苏舟盯着其中的一段：
在此我爱你。
风在幽暗的松林里解开自己。
月亮在游荡的水上发出磷光。
同样的日子相互追逐纠缠。
这首诗温雾给他读过。
很难想象温雾会喜欢聂鲁达，苏舟甚至不觉得她会喜欢诗。
第一眼看到她时，苏舟只觉得她人如其名，像清晨的薄雾，让人忍不住靠近，伸手去触碰。
但当他真的深入了解这个人时，才发现她整个人就是一场浓重的大雾，他茫然地在里面穿进穿出，觉得自己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他从未见过温雾情绪激动的样子，情绪激动这个词跟温雾压根儿不搭边，她永远都是淡淡的，温和的模样。
正常人都会有倾诉的欲望，苏舟却从未听到过温雾主动向他提及任何事，除非苏舟询问，她也只是随意回答两句。
她的回答里只有家人，朋友，同事这种模糊的角色，从来没有具体的人或事，苏舟倒不担心她出轨，温雾是个很完美的爱人，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轨这种事。
只是有些失落，他有时都不敢说自己了解温雾。
恋爱一年的情侣不敢说自己了解对方，多荒谬的事。
他叹了口气，将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画笔在本子上画着简单的线条，几下就勾勒出坐在咖啡馆一角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的男人。
忽然有细微的震动从玻璃上传来，苏舟疑惑地转头看去，温雾正收回敲玻璃的手，眼角眉梢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盯着他看。
苏舟惊喜地站了起来，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问完才想起她听不到，将铅笔和速写本囫囵塞进包里，背上包走出了咖啡馆。
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温雾面前，自然地牵住温雾的手，感受到她指尖冰凉，他双手将温雾的手夹在中间猛地搓了搓。
“恰好路过，想起你上次提到过这个咖啡馆，就走过来看看，刚好碰到你。”温雾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刚刚问的问题。
苏舟忍不住笑了笑，心脏像是被暖融融的焦糖填满，他跟温雾并排走着，慢慢说着今几日发生的琐事，温雾很少发表见解，却永远会认真听，是个很合格的聆听者。
苏舟心情好到想把今天遇到的每一棵树都画下来。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路上，温雾忽然开口问道：“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啊。”苏舟好奇地看着温雾，“怎么？”
“订了家餐厅，要一起吃晚饭吗？”
“好！我以为你最近很忙。”苏舟被温雾牵着手带进路边的一家餐厅，里面的灯光看起来暖融融的。
“再忙吃顿晚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刚刚还以为我们在乱走，原来你早有预谋。”苏舟四处打量着，餐厅的装修风格是他会喜欢的那一类，想必菜品也不会差。
正吃饭时，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苏舟看了一眼窗外一望无际的乌云露出一丝愁容，这下怕是不好回去。
温雾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提议道：“我的车就在附近，刚好送你回去。”
苏舟看了一眼手表，摇了摇头，“我还是坐地铁回去吧，这个点下班高峰期，会被堵死在路上的。”
温雾微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不料随着阵阵雷鸣声，雨越下越大，苏舟打开手机查看附近的地铁站，离得最近的都得走五分钟，而窗外大雨已经到了倾盆而下的程度，怕不是刚出去就要淋成落汤鸡。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暗灭了手机屏幕，苏舟不解地看向温雾，她笑了一下道：“你们学校查寝查得严吗？”
苏舟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他啊了一声，有些结巴道：“还好吧，一般不会特意查的······”
“那去我家吧，离得不是很远，应该会比你回学校方便些。”
“好······”苏舟对上温雾含着笑意的眼神，急急转过头掩饰着什么，耳尖却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
温雾见状笑意加深了些许，接着她看向天空微微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儿怕是小不了，我们得跑过去了。”
好在餐厅为客人临时提供了雨伞，两人不至于太狼狈，但这种程度的大雨，打伞等同于没打，勉强护住面部不被雨水浇灌。
待坐到车上时，身上已经有些湿透，苏舟看着被打湿的座椅急忙道歉，脱下被雨水完全打湿的外套，里面穿着的衬衫也已经有些浸湿。
温雾淡淡说了句，“没关系。“
苏舟以为她有些生气，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却刚好看见温雾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苏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幸好穿的是棉质的格子衬衫，不至于露肉，但也没比那好多少，打湿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露出衬衫之下的青涩线条。
苏舟面庞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掩饰什么似地看向车窗外，雨水打湿了车窗，橘黄的路灯在雨幕下变得模糊不清，自己靠着车窗吐出的雾气氤氲成一团又迅速褪去。
方才躲雨的狼狈感忽然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尴尬，苏舟瞥了一眼温雾的大衣，虽然被打湿，但还不至于贴在身上，反观自己有种莫名在车里赤身裸体的羞耻感。
等到方才的尴尬羞耻感褪去，忽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激动，这是交往一年多以来温雾第一次主动邀请自己留宿她家。
先前顶多是帮忙送东西在门口看了一眼，两人出去约会大部分时间都是温雾接他，毕竟贫穷的男大学生买不起车，又不能骑着共享单车接女友。
苏舟忍不住揣摩这是否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要说谈个恋爱这么艰难小心也是稀奇，苏舟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否正常，但他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生活分享给别人，更罔论主动找别人分析感情生活。
凭感觉走算了，比起听别人的建议，苏舟更相信自己。
毕竟两人身份差距悬殊，能维持一年的关系都不错了。
苏舟遇见温雾纯属意外，那是一场画展的结束出口的一家咖啡馆，苏舟那天心情不佳，买了杯咖啡就打算离开，低头查找地铁站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温雾身上。
满杯的咖啡全部洒在她身上，苏舟只能庆幸自己买的是冰咖啡不至于还要赔医药费。
自己慌慌张张手忙脚乱道歉，对面那个女人倒是看起来镇定，淡定借过苏舟递过来的餐巾纸擦拭，还好心提醒他自己的包上也溅到了。
苏舟急忙低头一看，自己背着的包拉链打开，里面的画本侧面已经泡上咖啡渍，他懊恼地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倒出来，用纸巾一页一页吸掉还没浸太多的咖啡。
女人瞥了一眼这边，似乎被苏舟的画吸引住了。
苏舟收拾的差不多，才转过身好声好气地道歉道：“您衣服多少钱我赔给您。”
“不用。”女人将擦拭用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