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
邬引玉又多用了点儿力,硬生生把铜钱嵌进这鬼的眉心,才放开了手。
她看这鬼手腕上有割痕,便从锦囊里抽出了一根染红的棉线,往鬼物脸上一绕。
红线恰好勒在此鬼的两唇间,将他腐烂的面颊勒得微微凹陷。
自杀者成鬼后无法开口,却能寻法子令对方重新发声。
邬引玉勾住鬼物两唇间的棉线一弹,一股气从线中弹出,钻进这鬼淤烂的喉咙里。
鬼物口中顿时传出嚎啕鬼号,只是他还被铜钱镇着,不管怎么叫喊都没用,只能伏低身。
鱼泽芝大概猜出了邬引玉的想法,径自把袋里迭整齐的衬衫提了出来,往这鬼面前一抖。
邬引玉调侃:“鱼老板未免太配合了点。”
“我若是不做,你不还得出声劳烦我。”鱼泽芝平心静气地说。
邬引玉笑了,“我以为鱼老板喜欢听我说这些,毕竟我使眼色时,您可没理会,还是说,我这眉眼挤得还不够用力?”
鱼泽芝知道对方说话就是这调,故而也没反驳。
被铜钱镇着的鬼嘤嘤啼哭,但因为红绳上覆着的“善执”被耗去了大半,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再过一阵,想必连一个字音也吐不出了。
自寻死路者是旧业未去,又添了新业。所以邬引玉才择了这歪门邪道,使鬼怪能得一时舒坦,足够开口说话。
邬引玉屈起食指,往这鬼眉心的铜钱上一弹,转而攥住鱼泽芝拿来的那件衬衫,问道:“见过此物的主人么。”
鬼仍是伏着身,鼻翼却翕动了两下,灰白的手一抬,朝身后一个方向指去,啼哭道:“他魂离躯壳,魂上尚余生息,有不少死物想吃他,他受了惊吓,往北边逃了。”
邬引玉点头,正要把对方眉心上的铜钱取下,身后鱼泽芝忽然开口。
“你是附在古琴上的怨灵?”鱼泽芝问,“想解脱么。”
越是年代悠远的器物,越容易被鬼怪依附。眼前这鬼是男人,却长发及腰,再观他身上衣着,不难得知,他的“历史”应当和萃珲八宝楼里的古物一样悠久。
但这样的鬼极难驱除,捱过这么多年,多少有了些道行。更别提,时间一久,他身上怨憎越来越深,随着时代变迁,其心结也变得极难解开。
邬引玉还挺意外,看鱼泽芝可不像是乐善好施的人。她侧过身,重新估量起这位鱼家新主,兴味盎然地说:“鱼老板宅心仁厚,真看不出来啊。”
作者有话说:
=3=
听起来不像夸奖,偏偏鱼泽芝不辩驳,只是默不作声地睨了过去。
男鬼泣不成声,但因为红绳上的“善执”就要消失了,声音越来越轻,轻若蚊蝇。
邬引玉是没有这善心的,她把鬼从萃珲八宝楼里揪出来,只是为了问话,别的可与她无关。
但她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从包里拿出一隻瓶子,蘸着瓶中符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
是玉佩上的莲纹。
邬引玉问:“见过这种莲纹么。”
老鬼如泣如诉,频频摇头。
邬引玉本也没抱希望,索性站起身对鱼泽芝说:“鱼老板若是想帮他,那便帮着吧,我往北边走。”
“一起。”鱼泽芝俯身,捡起地上那张黄纸,飞快折迭了数下。她没用剪刀,就靠着一点一点地撕,硬是把黄纸撕成了个有手有脚有脑袋的小人。
这纸人还挺寒碜的,纯手撕的,精致不到哪去。
撕完,鱼泽芝取了一枚铜板,将纸人压在地上,扭头看向邬引玉说:“借发簪一用。”
邬引玉不明所以地取下发簪,那木质的簪子其实另有玄机,尖端可以拧开,里边藏了一根银针。
她没想到,鱼泽芝竟知其中玄妙,轻而易举就把里面的银针取了出来,不由得眯起眼问:“您怎么知道,我的簪子还有这妙用。”
鱼泽芝把银针刺向中指,挤出了点儿血,往纸人额上一抹,淡声说:“成。”
被压在铜钱下的纸人便跟活了一样,嗖一下滑了出去,站稳后一个躬身,一副顺从听话的样子。
邬引玉把簪子拿了回去,重新把长发挽起,却余了一绺还在背后垂着,追问:“谁跟鱼老板您透露的?”
鱼泽芝这才取了老鬼眉心的铜钱,又扯下对方脸上失去效力的红棉线,答道:“五门里多的是知道这事的,邬小姐藏得不牢,旁人想知道又有何难。”
“鱼老板这次回叡城,是把所有人都调查了个遍,还是……单对我感兴趣?”邬引玉语出惊人。
“邬小姐怎么这么问,还觉得两块玉都是我的手笔?”鱼泽芝朝远处一指,一边使唤起纸人说:“去。”
纸人往老鬼面门上一贴,那隻鬼顿时如提丝木偶般,脚步生硬缓慢地往远处走。
“那件事不是解释清了么,我怎么还能怀疑您呢。”邬引玉两眼弯弯。
鱼泽芝不发一言,低头竟取出一面镜子,往地上一搁。
这镜子非同一般,能照得出鬼祟的模样。
老鬼被纸人引着,一步步走进镜里。
鱼泽芝再把镜子一收,那浑身灰白的鬼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