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
“你就那样堂而皇之离开,不怕别人起疑?”引玉把被揉热的手指往唇上压,似咬非咬,将余温牢牢抿住。
莲升定定看她,心知这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精心算计过的撩拨,饶是盘石之心,也会被缝隙间生出的欲之花给崩得坍毁阤坏。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硬生生将腾沸的心按牢,说:“我留下傀,代我执掌天上事务。”
“坏规矩了呀。”引玉笑说。
莲升抬眉:“早就坏了。”
引玉放下手,转头看向身后的窗,抬臂捏住伞沿,借着这伞引着莲升往别处去,一边说:“可我真的听见声音了。”
边上那一户的窗是破的,透过碎开的窗纸,能看见屋里种种。
在看见一模一样的画卷后,引玉还以为碰上了鬼打墙,再一看,屋中摆设俱和刚才不同,相同的分明只有墙上那空白画卷。
挨家挨户都挂了这么个空白的画卷,倒像是古怪的地方习俗。
引玉双手搭上窗棂,皱眉问:“看出蹊跷了么。”
莲升哪像她那样委委屈屈地打量,一抬手,把窗纸整片撕开了。
风呼啸着往屋里钻,掀得墙上的画摆曳不定。
莲升一瞬不瞬地凝视,未看出可疑之处,说:“是寻常画卷。”
“此前鱼老板可有来过晦雪天,那时候这里也是挂满空白画卷么?”引玉越想越是惊疑。
“那时候也有画卷。”莲升目露细微怅然,那点儿复杂情思,一瞬就隐下去了,“但卷上都画有山水人物。”
晦雪天天黑得快,天色一暗,气温又降下许多。照如今这架势,想来在风雪里再怎么探查,也探查不出个所以,引玉索性放弃,提议先寻到落脚处。
雪中,引玉被冻得周身疼,手腕脚腕快失去知觉。她朝掌心呼出气,用力揉搓几下,连声音都带了颤:“能帮暖暖么。”
莲升那衣裳虽然层层迭迭,却也单薄,偏她抖都不曾抖上一下,就连风往袖口襟口钻也不动声色。
引玉想起来,梦里那诘问她的红衣仙可是一步一朵火莲,哪是会怕冷的,于是哂着说:“您这样的,一定不需要暖床人吧。”
“手给我。”莲升这才抬掌,声音里没点情绪。
引玉把手放了上去,触及对方掌心温热,舒适到轻舒了一声。
她不由得往莲升那边倚,又一副闲闲散散站不直身的模样,说:“手这么暖和,心是不是也热。”
莲升心说,热么,那是因为谁。
她不反驳,甚至还顺着引玉的话“嗯”了一声,说:“心肠热,不是你说的?”
“倒也是。”暖这一下就够了,引玉收回手,转而往伞柄上握,把伞往对方那边歪。
她说:“就算没有神仙护佑,这地方也不该变成这样,后面来设厉坛,挂小悟墟宝铃的人,一定没少当推手。”
莲升淡淡“嗯”了声。
“偏都是在我走后发生的。”引玉懒声,睨着莲升说,“看起来,有人原先就盼着我走啊。”
话中的“人”,指的自然是旁人,可莲升还是沉默了,唇紧闭了一路。
沿途屋舍无一例外,墙上都挂了空白画卷,画上无灵无祟的,也不知此前的声音是打哪儿来的。
引玉手脚还在痛,这回真是痛得寸步难行,肩往莲升那一撞,咬着牙关半晌说不出话。
莲升早把伞倾了回去,被撞得肩上雪一散。她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站住。
随之,引玉掌心被塞进一物,是被焐热的伞柄,又见边上人低了身,竟蹲到了她腿边。
裙摆被拉起,那冷风是丁点不客气,全朝她腿上招呼。
被风那么刮着,她踝骨竟丝毫不难受,只因被细长五指裹着,寒意受驱,也就没那么疼了。
引玉弯腰,把伞往莲升后背上打,踝骨暖了后,那懒散劲儿沿着筋脉渐渐扩开,压根不想动弹。
“好些了么。”莲升头也不抬地问。
“好些了。”引玉被伺候得心安理得,慢悠悠说:“鱼老板屈尊降贵,我又欠您几分。”
莲升站起身,不冷不热斜她一眼,接回了伞说:“省得你叫苦不迭。”
引玉寻思着自己也没怎么喊痛,但如今示弱要紧,省得被抛在半路,连连点头:“是呀,鱼老板真是大善人。”
晦雪天城中和外沿当真像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外边到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城中却灯火通明,连个乞食的人也见不着。
寻客栈时,遥遥传来呜咽声,像是鬼祟哭嚎,再一听,哪是鬼哭,分明是螺号在响。
大半夜的,吹螺可不是明智之举,是会招鬼的。
引玉望向声音传来处,不明白这晦雪天到处都是鬼祟,怎么还有人敢在这时候吹号。
还没听仔细,一双温热的手捂上她双耳。
还能是谁,当然是莲升捂的。
引玉侧头,不解地睨了过去。
“别听。”莲升凑到她耳边,温热气息挟着潮意。
引玉隻觉得耳垂似被含着,明明滴水未沾,却已是湿淋淋的,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水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