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
作者有话说:
=3=
那一定就是归月。
引玉喉头哽塞, 二十三前年她有意不让归月知道详细,就是不愿归月徒增烦恼,如今归月不明不白地化了妖,不料她竟是弄巧成拙, 害了归月。
她垂眼展开五指, 掌中泥痕斑驳, 问:“那姑娘埋下铃铛,还做了什么?”
扫地僧穿着泥黄长袍, 岿然不动站在远处,好像一口沉寂的大钟。他摇头说:“那时祥乐寺已许久不迎客, 不过此前寺中曾收治伤病无数, 我料想她冒失翻墙, 是急于寻亲,哪知她埋下铃铛便走, 走前倒是问了我, 那株桃树去了哪里。”
他合掌说:“桃树是方丈赠出去的,我仅是遥遥望见那人, 是以回答不上。”
“那株桃树有何异处?”引玉把铃铛上的泥迹捻散了。
扫地僧不假思索:“近妖。”
“只是近妖,还未化妖?”引玉追问。
扫地僧颔首,目光眺向天际,回忆起旧事,徐徐道:“那是祥乐寺里独独生有灵智的桃树,若是前来浇水, 它会暗暗弯下树枝,佯装有人自背后拍肩, 一阵捉弄。那株桃树是小孩儿心性, 不认生, 谁来都能与之玩闹,但与它最是同气相求,当属寺中一隻黑白花色的猫儿。”
引玉揉搓铃铛的手顿住,抬眼看向扫地僧。
扫地僧摇头微笑,有几分纵容之意,说:“那时寺庙中常有猫,多是山下村民养的,它们聪慧,知道寺中有人投喂,便常常进来撒泼打滚。桃树有灵智,那乌云踏雪的猫也机灵,我每每见到它,它都在桃树下玩弄桃枝,甚是可爱。”
引玉隐约想起,归月是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什么桃花。
那乌云踏雪的猫伏在白玉门上,尾巴晃悠悠往下吊,她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从门下穿过。归月飞快往下蹿,半个身还扒拉在门上,伸了一隻爪出来捞她的头髮。
引玉扭头看它额前有一点妃红,好像花钿一抹。她心觉稀奇,伸手欲碰,哪料归月避开了。
归月转着一双灵动的眼睨她,说话语气像在炫耀:“碰我小桃花作甚,酒呢,拿来!”
“哪来的小桃花?”引玉凑近了看,果真是桃花一瓣。
归月飞扑到她身上,两爪齐用,四处翻找酒壶,含含糊糊说:“小桃花便是小桃花,你说我要是把它带到小悟墟,灵命尊会不会将它点化成仙?”
“你以为人人都是莲升?”引玉哧笑,“怎的,艳羡我有莲升,你也想给自己捣鼓点儿花草?”
有些猫儿的好奇心和嫉妒心极强,归月玩儿玩儿便认真了,藏着掖着不愿将桃花的事往外说。
引玉回神,说:“你可有在那位姑娘身上看到妖气?”
扫地僧摇头说:“不曾。”
那时归月还没有化妖,引玉想。
扫地僧静默了片刻,又开口:“银发人的确罕见,起先我也怀疑她是不是黑猫所化,因为在那日过后,猫儿便不再来。后来我转念想,飞禽走兽也会感染疫病,猫儿也许没能幸免于难,所以才没了消息。”
莲升心有惋惜,她看扫地僧身上泛着一圈影影绰绰的金光,是身怀功德且已近仙之态,若非白玉京被天道封锁,此人定已能上天担职。
她揣测扫地僧口中的讨树人就是灵命,淡声问:“不知大师可还记得,那讨走桃树的人长何模样,是俗家弟子么?”
扫地僧望着天思索了一阵,说:“时间久远,想不起他的模样了,的确是穿了僧袍,但是披发跣足的,不像俗家弟子,倒像是行脚头陀。”
灵命,引玉传心声予莲升。
“二位以前来此系过祈福木牌?”扫地僧走了过去,抬手捧起其中一枚木牌,摩挲起牌上墨字。
引玉借势扯谎:“当年来求过平安,如今再来,却找不到当年的木牌,又见地上有残坑,便猜想那一株桃树是不是被挖走了。”
“可惜如今祥乐寺已堕为不祥之地,寺中也无木牌可系,否则还能让缘主再求平安。”扫地僧叹息,转身朝远处指去,又说:“坟茔和棺椁多在那一头。”
“多谢。”引玉握紧铃铛,拉了莲升的袖子便走。
两人同出寺庙,穿过斑驳的半圆拱门,踩着久未修剪的野草枯枝,往后山去。
身后窸窸窣窣响,引玉停住脚步,可一回头,又不见人影。
不是人,便只能是鬼了。
那鬼伏在草中,双臂往前伸着,一点一点地挪,背上披散的墨发与树荫草影近乎融为一体。
莲升隻使去一个眼色,那鬼便动弹不得,被一股威压给逼得呜呜叫唤。
此鬼大抵是饿极,却不敢在寺庙里动手,见人一踏出寺庙,便紧赶慢赶而来。
引玉不紧不慢朝周围看去,果不其然,藏在暗处的鬼不说二三十,也有个十七八,零零星星分散在各处,嘴上虽未流涎,眼底却是浓浓的渴求。
怎能不怪,照那和尚所说,二十三年前这里死了不少人,合该野鬼遍岭才是,偏偏后山上鬼气稀薄,鬼只有这么几隻。
地上那被镇住的鬼倏然腾身,猛朝引玉扑去,哪知它刚腾起来,就被金光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