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
待引玉和莲升转身,才有鬼说:“方才那两位是凡间的修士?活人怎么进得了两际海。”
“谁知道呢,阎王爷都能消失,阴兵还和咱们坐在一块玩乐,世道早乱套了,活人能进来又有什么稀奇。”
在这挨山塞海的鬼魂间穿行,也不知找到何年何月才找得到康香露。街上还有不少小孩鬼在到处衝撞,鬼气飞掠而过,撞得引玉肩角一歪。
“她得我金莲庇佑,才下两际海,应当就能登上孽镜台。”莲升朝着远处的飞檐翘角指去,思忖片刻后移动指尖,顿在孽镜台的方向。
都说鬼祟转生前必定要经过孽镜台,走到镜前,会像走马观花一样,重历生前种种。
因果业障无从隐藏,所以来世是当人,还是当牲畜,都已成定数。
哪料,如今孽镜台前也全是鬼祟,判官一走,阴兵们没了管束,两际海乱成一锅粥。众鬼连转生都得自己摸索,比往常慢了十倍不止,也难怪凡间人烟越来越稀疏。
所幸孽镜台前的队伍虽然长得好像望不到尾,但还算整齐,想转生的都安安分分排着。
引玉拉着莲升说:“往前边找。”
只见孽镜台前,一位女子掩面哭泣,可不就是康香露!
康香露无声落泪,双肩却颤个不停,镜中映照出的人与物全都模糊不清。
不过,单依那模糊轮廓,引玉便认出了无嫌。
此时镜中是笙歌连天之地,康香露仰躺在红绡中,她眼泪浸湿软枕,香汗淋漓,紧咬着唇舌,不让丁点欢愉声溢出嘴角。她不是纵心欲潮,而是在给无嫌当鼎炉。
她不愿看见无嫌那双冷漠无情的眼,干脆闭紧双目,瘫软着任其采撷。她本就是一叶浮萍,误以为找到了归处,能在无嫌身侧生根,可惜无嫌万不会予她情与爱。
观镜中红绫和彩灯,引玉认出,那应当是芙蓉浦。
康香露被采补,自然疲软无力,就好像全身生气被抽空,成了干尸一具,动也不能动。
她被无嫌揽着,头不知怎的就枕上了无嫌的臂膀,她怔了少顷,已经开始不舍这片刻温存。
“你想要什么,我不想亏待你。”康香露听见无嫌稍显餍足的声音。
她吃力侧身,看着无嫌那张寡淡秀丽的脸,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想要的,无嫌从来都给不了。
未几,无嫌又道:“你尽管说。”
康香露哪会为难无嫌,只是反问:“什么都行?”
无嫌定定看康香露,许是在揣度,那张唇里能提出什么惊骇的索求。她眼中的餍足模糊了那些愤懑,此时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说:“自然。”
许是得了无嫌首肯,康香露竟撞着胆凑上前,饱满潮润的唇往无嫌颈侧印去,说:“那你……再和我欢好一次,我也想碰碰你。”
无嫌愣了许久,因为康香露看向她的目光太过真挚,好像毕生夙愿俱含眼底,她答应了。
康香露很小心,手脚都在颤,似乎眼前的不是令她痛苦万分的堕仙,而是易碎器皿。每一次试探和触碰,她都要问一句:“这样会难受么,会痛么。”
“不会。”无嫌拉住康香露的手,将她收拢的五指重新按到自己体肤上。
“我知道你常常痛,你拿我当鼎炉,可不就是为了治病么,我都懂。”康香露挤出笑,手覆到无嫌颊上,说:“可光靠采补是不是行不通?你的面色越来越差了。”
“行得通,不过我如今时日无多,越来越不清醒。”无嫌定定看她,坦白道:“我得再找人助我。”
康香露笑意一滞,“你还要另寻鼎炉么。”她心知自己无嫌而言,从不是无可替代,她只是恰好出现,撞到了无嫌身侧,窥见了无嫌遍身的仇怨。
“不找其他。”无嫌牵起康香露的手,当康香露不知道如何得趣,淡声说:“我给晦雪天遍城的人都下了役钉,但如今还不够。”
“还不够?”康香露周身一抖,她知道晦雪天的人有多苦,她想从无嫌身上祈得怜爱不假,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对其他人心如铁石,颤声说:“整座晦雪天上上下下,那么多的性命都不够替你承痛,助你醒神?”
“我本不想残害晦雪天,厉坛是我失神时设下的,我阻止不了。我施役钉,先是为了寻人,后才是为了醒神和承痛。”无嫌眼中晦色难掩。
“找谁?”康香露问。
“一个魂。”无嫌就连动情的时候,神色也依旧冷漠,眉目间噙有戾气和愤懑。
她微作停顿,又说:“我曾在晦雪天故意遗下一隻十二面骰,十二面骰中装有一个魂魄,那个魂如今不知踪迹。”
良久,无嫌又说“罢了”,咬起康香露的食指说:“我不妨在晦雪天放一个引子,在芙蓉浦也放一个,我不找她,等她亲自找来。”
“不是已经在芙蓉浦筑起高楼了么,那个不算?你引子要放在哪,如何放?”康香露问完才觉得自己越界,伏身亲向无嫌胸前,慢说:“你不答就是,当我多嘴了。”
“高楼不是引子,我引她来芙蓉浦,是想她发现我藏在楼上的东西。”无嫌神色微变,又说:“现在一天里,我有近半时间神识混沌,我失神的时候,你切莫提起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