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
“我知道。”这事康香露自然清楚,只是她一直弄不明白,迫使无嫌脾性大变的,究竟是谁。
“我被使驭前来晦雪天,便是因为使役者怀疑,那隻魂藏在此地。”无嫌面上凝起愠意,“等我失神那日,芙蓉浦必会遭殃。”
果不其然,不久后珠落声响。
没有浩荡魔气侵袭,也不是因为鬼气肆虐,芙蓉浦满目疮痍,全因为众人自相残杀。
落珠,莫非是佛珠?
无嫌领着康香露奔回芙蓉浦,从断肢残骸上一跨而过,忿恚衝天地说:“来迟了,牠借我的手布下幻象,我业障加身。”
但见无嫌震开坍塌的屋檐,底下两个模样一般的女童奄奄一息,正是香满衣和云满路。
那时还有不少人被困在幻象中,疯魔般喊打喊杀。在刀光剑影中,无嫌找到了林醉影。
林醉影的模样和画里一模一样,却比画中狼狈许多,已在弥留之际!
云满路恳求无嫌将她分成万念,林醉影恰也是这么想的,而那香满衣哭哭啼啼,委实不想和云满路分开,不得不答应下来。
硕大的孽镜台前,康香露孤身隻影,待看到无嫌亲手了结她性命,又将她置入玉铃,终于双膝一屈,瘫软在地。
“康香露。”引玉在台下喊她。
康香露蓦地扭头,恍惚许久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仙姑?”
她本想问,二位是不是要来送她一程,可她心里清楚,她哪有这么大能耐,喉头一涩,改口问:“二位仙姑怎么到两际海来了。”
“想问芙蓉浦的事。”莲升单刀直入,淡声说:“不过我们想问的,都在孽镜台上找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3=
孽镜台前无遮无挡, 轮回前到这镜台前一走,就好像寸丝不挂站到众人面前,好比出生之时,来时身无长物, 走时也明明白白。
康香露不觉得羞臊, 她命已至此, 过了孽镜台就能喝上一碗忘醧,喝了忘醧就能转生, 一跃下去,她便可以重新而来, 谁也不识谁, 有何好臊的。
她只是笑了笑, 说:“也好,省下一番口舌, 只是不知道, 自上次一别,你们……可有见到无嫌?”
人走前心中总是有万千惦念, 没几个是能完完全全释怀着离去的,康香露对无嫌的眷念,在这一刻抵达顶峰,她好不舍,好想见无嫌一面。
可她心里明白,她就算能见到无嫌, 无嫌未必清醒,那样的无嫌, 哪算得是她惦念之人。
“罢了。”只不过一念起, 康香露双眼湿润, 挤出温和笑意,说:“让你们见笑了,她救我于水火,又推我入另一处深渊,我怎么也不该寄心于她才是,可是我偏……就是不舍,光是想到来世会彻底忘记与她的过往,便心如刀割。”
引玉想起来,无嫌曾特地回到康家大院,毁去了檐上玉铃。一时间,她心里五味杂陈,心觉无嫌对康香露也许有心,只是杀伐之命使然,对于情爱一事,无嫌总是太过木讷。
她坦白道:“见过。”
康香露心说果然,本是想笑的,可嘴角才提起,眉头却不由得皱紧。她的神色变得何其凄苦,急切问:“她……如今如何?”
引玉不想伤康香露的心,揣度一番说:“你到两际海后,因为晦雪天有变,无嫌将厉坛之祭提前了。”
康香露光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无嫌”二字,便好似无嫌近在眼前,更是翻肠搅肚,哀思如潮。
“她害了晦雪天,她是罪人,而我想她念她,也是罪人。”她嗫嚅着说。
引玉直视着康香露,“到晦雪天后,无嫌去康家找你,却发现玉铃空空,你的魂杳无踪影。”
“找我?”康香露失魂落魄一般,身往后一仰,差些跌了下去,“她去康家找我?”
她不信,摇头解释:“不可能的,她去康家定是有事要做,万不可能是为了见我,她怎么可能会想起我来啊。”
莲升侧身回避,不愿看康香露眼中的悲戚,她会想起自己不予引玉回应的那些日子,即使引玉和康香露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康香露的眷恋太过浓烈,又太过低微,她将自己置入尘泥,只会小心翼翼试探,一旦碰壁便倏然收手,引玉可不是这样。
“那时康家烧成废墟,大院里不余一人,若非找你,她去那里作甚,又何苦将玉铃捻成玉屑。”引玉慢声开口,字句如刃,击碎了康香露的心防。
一瞬间,康香露泪落两行,掩面说:“后来呢,后来如何?”
“她曾答应你不让康家好过,得知你的怨魂被渡走,她便分出自己的一缕怨念,代你惩治康家。”引玉说。
“她告诉你的?”康香露焦急问道,明明成鬼后再无心跳,此时竟好像还魂,寂冷的心蓬勃跃动。
哪能是无嫌说的,无嫌能得一息清醒就不错了,这些全都是引玉自己揣摩出来的。
无嫌虽未开口,但暗意已在,正如她在晦雪天留下的满地线索,她分明……是想让康香露如愿的。
所以引玉撒了谎,点头说“是”。
莲升不咸不淡地看向引玉,不出声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