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页
说着,他大大咧咧的走到柳如眉身边,狠狠踹了他小腿一记,讥诮的说:“让你陪大老爷饮酒作乐,原是抬举了你,你这样的下贱人,若不是大老爷一眼看上了你,怎么会提拔你过来?”
“我家公子是个好脾气的,我却不是,你乖乖去陪老爷,赏赐银子少不了你的。说不定老爷一时心情好,帮你赎了身,把你带回京城享福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知好歹的下贱胚子!”
柳如眉慌乱摇头,看清了宴云身份后不敢攀扯他,隻垂泪说:
“颜少夫人,那位京城来的大老爷,听说……很会作践人,床笫之间有不少……上不了台面的折辱手段……京都里有位名气不小的戏子,伺候了三四日,就……只剩下半条命,再者……”
他吞吞吐吐,再者好几遍也没说下去。
宴云见他怕得厉害,手挛缩如鸡爪,不停打着摆子,不复戏台子上光艳动人的姿态,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那张狂的小厮要过来拽柳如眉,宴云便把他挡着,说:“你真放肆,刚才还胡乱踢人!太过分了!”
小厮大胆反怼他:“这位小夫人,您是深闺大宅里的精贵人,不知道外头的规矩很正常!人分三六九等,戏子是最末等的,不听主人吩咐的戏子比末等还下贱,我踢他是教他做人的道理!”
他牙尖嘴利,甚至于假意喊年龄稚小的宴云“小夫人”,其实民间多称呼贵人的妾室为“小夫人”,他是呈口舌之快,暗讽他位置不正,不一定是将军的正室夫人。
宴云沉默,主要他是末日世界穿过来的人,边生活边观察着这个封建王朝的一切,并不能很快熟稔外头的世界运行方法。
小厮理直气壮的样子,像是很有道理,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怼。
穆长钧看不下去了,侧着身掐着嗓子,掩面帮宴云说话:“放肆!戏子下等,伺候人的小厮也同样是下等人。我问你个小厮,你自家的卖身契又在谁手里?你既知道这位夫人身份尊贵,你凭什么和她面对面站着说话?”
“你家主人呢?赶紧滚出来,把自家乱吠的狗牵回去!”
小厮被穆长钧骂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见男人躲躲闪闪,行迹十分可疑,有心骂他两句,但见他衣饰光鲜华贵,再思及挡住自己的“高挑女子”的尊贵身份,终于不敢开口了。
雅间垂着薄透竹帘的门口,忽又进来一人。
此人一张狐狸玉面,只看了宴云一眼,便拱手行礼,笑着说:“在下原是叫了些人,热热闹闹的陪京城吏部侍郎颜大人派来的、督查军务的老爷喝酒,品味咱们西宁城的风土人情,谁知竟衝撞了颜少夫人,真是大水衝了龙王庙,这该怎么说才好呢?”
掀起雅间透着虎须似光斑纹路的薄薄竹帘,极闲雅文秀走进来的男人,正是穆长沣的知交好友——谢英知。
谢家祖上也曾是钟鸣鼎食的诗礼之家,只可惜传承不易,百余年后,流落在西宁城的这一脉经商为生,都说小半个西宁城的商铺都是谢家产业,谢家积财千万贯,于科举官场的路却是早已断绝了。
谢英知被谢家寄予厚望,因担心他走了先人们的老路,屡试不第,虚掷了半生光阴后,终于蹉跎心志,一蹶不振。
谢家便举全族之力给穆家军送钱送粮,终于把谢英知送去演武堂,和未来一定会继承将军之职的少年穆长沣一起读兵书、练武功。
可惜的是,谢英知也没点亮武将的技能,比之穆老将军口中“提不上正席、天生下来的无能子弟”穆长钧,他也就强在绝不逃课、勇于面对应付不了的挑战上头。
骑悍马一路狂飙,快被疯狂的战马甩下马背时,是不苟言笑的少年将军穆长沣救了他。少年浓秀的长眉拧着,英俊的脸上透着几分不耐烦,但还是策马追上疯马,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坐好,没让他跌断脖子摔折了腿。
被军营里头看不惯他一身商贾气的年轻军汉合伙戏弄,假装考验他学习成果和他打群架、实则行欺凌之实、把一对多的谢英知揍得鼻血长流时,亦是一身戎装带着初等兵巡逻军营的穆长沣冷冷发话,军法惩治了几个军痞,又把谢英知带回营帐里,信手扔了药膏让他疗伤。
和穆长沣同窗多年,谢英知也不知晓他对穆长沣的心思,是什么时候骤然升起,又是什么时候烽火燎原。
他隻知,从某一日起,他的目光便隻追随着穆长沣。
穆长沣过于犀利而略显薄情的脸上,偶尔对他闪过一丝笑意,那一天就是谢英知最美好的时光。
偶尔听到穆家军有人打趣,提起穆老将军给穆长沣房中安置了几个通房丫鬟的那一日,于谢英知而言简直就是地狱。
他彻夜难眠,心口被钝刀子割的血肉模糊,痛得不能自抑,到最后不得不抽出雪亮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方能平复心中的岩浆奔涌。
第二天,还要装作没事人般的和穆长沣打趣,笑他房中有了娥皇女英,问他春宵一刻值千金,两千金的感觉究竟如何。
穆长沣并没有回答他,隻掀起薄薄的眼皮,狭长的眼扫过他因嫉妒而热辣辣的脸,翻身上马,倨傲冷淡的走了。
许久后,穆长钧闹出偷奸兄长房中人的丑事,谢英知才惊喜的知晓,穆长沣并没有碰过那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