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4 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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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尧之觉得自己逃出去了。
陈调的身份不能再用,王昙也不敢再联系,虞尧之没坐动车,没坐飞机,一路辗转漂泊,在三四个省份落过脚,又疑神疑鬼地被吓醒,然后继续逃,终于在春天来临的时候逃到了中国最正宗的穷乡僻壤——
白银村。
白银村之所以叫白银村,不是因为他们有银子,而是因为传统习俗,大家都把屋顶粉刷成了白色,房屋鳞次栉比,排列成三角形,坐落于群山怀抱里。
如果无人机远飞拍摄,只能看见遍地青绿一点白,像额恩山脉化作人形知了羞耻,穿上的一条小小的丁字裤。
白银村偏僻落后,唯一的经济作物是茶叶,但就算卖出去了,运输也成困难,因为他们穷得只有一条窄窄水泥路,盘旋环绕,想出去的话非得越过一座山,才能接触到现代文明。
不过国家对这里挺重视,给牵了水电,水泥路也是政府出资修的,后面看村民生活水平改善程度不大,还组织过大型迁居活动。
可惜白银村村民大都墨守成规,十分保守,年轻的稍好一点,愿意响应号召去打工挣钱,年纪大一点儿的就更愿意苟在山沟里自己搞自己的。
打工不方便带小孩,又有很多留守儿童在村子里憋着,像水稻谷子一般靠天生长。
可对虞尧之来说,封闭塞阻什么的实在是太好了!
最好连网都不通!
不过这是妄想,村子里虽然信号不好,要爬到山坡才能正常通话上网,但还是有网的。
虞尧之就是借着这个网,再次去翻看的消息,用手机号搜了林聘的近况,想看看王绰是不是在找自己。过去只敢视奸,这次终于鼓起勇气套了套近乎,可问了没几句就被林聘警惕地拉黑了。
至于王昙,他还是不敢联系。
虞尧之在这里待了几天,没再做被追逐的噩梦,也很有安全感,决定长住一点时间。
刚好村里缺教师,虞尧之虽然不敢掏出文凭,甚至不敢掏出身份证,但他长得人模狗样,又能说会道,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张嘴唐诗错的,闭嘴宋词编的,看着真是有文化极了。
大人看了尊敬,小孩看了崇拜,村长看了连连点头。
就这么光荣入职了。
主要虞尧之也便宜,不缺钱所以不要工资,包吃喝就行,和村长打好关系后,还租了村委会旁边的矮矮白房子,这样离破破烂烂的学校也近。
没几天,他就成为了无编教师,开始一边生活,一边给小孩子上课。太阳大,没防晒,不到一个月虞尧之就晒得微黑,但他身体健康,精神饱满,天天扛着简陋鱼竿去溪边,钓鱼。
鱼很爱他,因为虞尧之公器私用,让调皮的学生在体育课给他挖蚯蚓,但他连喂蚯蚓三百条,天天空军,没有一条鱼上钩。
愿者上钩,鱼不上钩。
它们吃得好饱。
虞尧之也好饱,周围安静得只有鸟鸣而无人声,溪水潺潺,把过去都洗涤得干干净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一直这样轻松,一直这样快乐。
而王绰在后面看着他,静静地。
其乐亦无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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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虞尧之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还是偷窥。
从破房子烂开的缝隙里、从忘关的窗户外、从安了透光玻璃的屋顶上
他常常在半夜被看醒,然后开灯,坐起来,观察四周,却从未发现端倪。白银村实在偏僻,出都出不去,更别说进来。所以虞尧之想了想,觉得要么是停药太快,导致容易心惊,要么是村子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想偷自己一笔。
没耽搁,想好就做。
虞尧之找德高望重的老村长报了备,又借来两条大黄狗养在家里,一条放在门外,一条放在屋内,轮流守着自己。
这样一来,被窥视感消减了不少,等某天夜里,睡着的大狗突然惊醒,接着开始狂吠。
两条狗参加接力赛似的,里里外外一起惨叫乱吼,虞尧之被吵得耳聋耳鸣,连忙开门看,结果也没看到有人。
虞尧之心里烦躁,突发奇想,蹲下身把热烘烘的狗嘴掰开,发现上头居然有血印子!红彤彤的,还鲜润着,不知道是人打了狗,还是狗咬了人。
总之没留下痕迹。
老村长拿钱办事,拿人手短,知道此事后,没多讲什么,只给了虞尧之一张符,让他贴好,说有备无患。
虞尧之照做,后面果然没再出现怪事,他这段时间白天上课,晚上忙着防鬼或者小偷,挺累,赶紧抓住机会睡了几个好觉。
王绰也忙,忙着出山打狂犬疫苗。
前所未有的狼狈。
那天夜里王总锻炼得当的屁股被狗咔嚓狠咬了一口,留下四个血洞,真是痛得龇牙咧嘴的钻心。还好有人掩护,才没打草惊蛇暴露。不然对方肯定又要跑。他是亲眼看着虞尧之走走停停忙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个自觉安心的地方。现在休息得容光焕发,喜形于色,差不多可以了。
虽然不想再吓虞尧之,但也不能再这样下去。
光耗着没意义。
他也快受不了了。
没过多久,村里来了个很体面的年轻人,叫任胤。上面派他来拓宽当地特产新销路,点对面带动经济发展,提升村民生活水平,主要工作是给老村长当副官,打下手。
虞尧之住了旁边小楼,他只好住村委会地下室,日夜忙碌,过得很辛苦。
虞尧之对此无感,依旧过他潇洒快活的好日子,只在午夜梦回梦见王绰,但不再是噩梦。梦里的虞尧之总是面无表情,大大方方和凶恶质问着的王绰对视,甚至有时会觉得手痒,心也痒,仿佛戒酒没戒干净。
要发瘾。
有点儿想,也有点儿怕,所以一步步后退,直退到梦醒。
睁开眼,又闭上。
等天明。
两个人都是。
后来虞尧之也见过任胤几面。
作为村里少见的青壮年,两人少不得寒暄几句,任胤问余老师一表人才,怎么会在这里。虞尧之毫不客气地反问道你呢。任胤很坦诚,说自己是来镀金的,下趟乡有钱有权拿,等以后离开村子,好处多多,利于升职。
虞尧之愣住,真实理由不敢说,只好把自己包装成了清心寡欲的避世者。
没想到任胤对此很欣赏,经常把他找出来一起玩。
虞尧之无聊,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村里交通不便,快递运进来一件要加五块钱,虞尧之嫌麻烦也怕泄露信息,所以少于买东西。但任胤可不一样,经常用些吃喝献殷勤,说是乐于分享,但动作姿态都饱含情谊。
虞尧之不贪嘴,把零食都发给了班上的脏小孩。
不过偶尔吃一点,嚼着也挺愉快。
开始同任胤眉来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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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胤有任务在身,不是来瞎玩的,他隔一段时间就要背着相机到处拍照,好弄些相片做素材,写报告。
后头有时会跟着虞尧之,但照片里没有虞尧之。
因为虞尧之吸取教训,提前说自己有心理阴影,最讨厌照相,看到镜头就发抖。
谁给他拍照,他和谁急。
虞尧之如此有警惕心,没有任何商榷的余地,任胤也只好答应下来,“好的,好的。”
嘴上这样说,发给王绰的资料里却都是虞尧之,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