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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还要上班,也确实没办法一直待在医院。毛宜沉默没再多言,交代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回到自小长大的房间,方翊来听着屋外的争吵,麻木地整理着需要的东西。方国胜嫌弃的声音径直闯入耳中,她没有一点儿屏蔽的选择。
“王群当儿子的不尽孝,把我闺女叫回来什么意思啊?他要上班赚钱来来就不用了?”
王瑶试着安抚自己的丈夫,却是于事无补。“上次你妈住院不就是你忙前忙后,这次怎么不把他儿子叫回来照顾啊。就知道叫你,你都嫁到我们方家了,你闺女姓方不姓王!”
“那怎么说也是来来的外婆啊,来来跟我说了,这些时她们公司收客不多,不忙,请假领导也批了……”
“不忙不忙!”方国胜啪得一掌拍到桌上,“她那个鬼工作能赚什么钱,早就要她辞了回来,非要在外面乱跑,一个女孩子心不知道野到哪去了!”
王瑶回头看了眼半掩的房门,“孩子还在家呢,你小点声吧。”
“老子就是说给她听的。”方国胜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收拾完拎着包出来,望着客厅里坐着满脸跋扈的男人,和他身前站着局促不安的女人,方翊来垂下眼皮,默不作声地走向门口。
关门声好像额外的沉重,可即使隔着那扇门,依旧可闻屋内腌臜的言语。
快走到小区门口,身后才传来王瑶追赶的声音。女人喘着气也没敢伸手拉她,“来来,来来你等等。”
止住步伐,方翊来戴着口罩一双眼看不出表情。
“你爸刚才的话别放在心上,他就是那么一个人。”王瑶搓着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在医院你自己也注意些,有什么事就及时联系我和你舅舅。”
“好,”方翊来平静的望着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诶,好,那你快去吧,路上记得买点儿什么吃啊。”
向医院出示了核酸证明和身份证,登记完方翊来带上了陪护手环,送王群进了电梯,独自又返回了病房。
一天的奔波忙碌导致她现在连着太阳穴的半边脑袋隐隐泛着疼,坐在病床边,她双眼没有聚焦,整个人仿佛被一下抽干了魂魄,隻残留一副空洞的身体。
微信的提示音在病房里很容易被察觉,缓缓眨了两下眼睛,似找回灵魂般慢慢地掏出了手机。她这才发现,未读消息累积了好多。
处理完工作,她看着显示7的对话框,手指停了几秒才点进去。
“你在忙吗?”
这句话上面是元凌韵发来的三张照片和她游玩时的经历心情,方翊来看着最后那四个字,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连带着手都动不起来。
最后,等到自动锁定的1分钟结束,屏幕自己选择走向了黑暗。
接到元凌韵电话是晚上快十二点,庆幸调了震动,也庆幸她睡得不沉。
电话接通,对面没有出声,方翊来等了下主动开口:“有什么事吗?”
像是松了口气,元凌韵才缓缓道:“我回来了,看你不在家,发微信也一直没回,有点担心。”
本以为她还要玩些日子,不想打扰她,便没有告知今天的事情。方翊来还在考虑要不要让她知道,对面却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嗯,你是在朋友家吗?”
“没有,我回家了。”明明她不在身边,方翊来还是低下了头,下意识想要掩饰些情绪。“家里有点儿事,请了几天假回来处理。”
“要紧吗?”
方翊来看了眼插着仪器的老人,要紧后槽牙又松开。对方像是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迷,没再进一步询问,“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记得跟我说。”
房间恢復了安静,方翊来发了会儿呆,看着昏迷的老人,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跟外婆讲:“我有一个喜欢的人,她对我很好,也很漂亮,真想带她过来看看您,我觉得您一定也会喜欢她。可……我又不是很想带她回来。”
缩在陪护的病床上,方翊来下巴抵在膝盖上,疼痛自上转移到了胃里,她闭上眼,心里念叨着:早知道这样,晚上还是该吃些东西才对的。
白天从这间病房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两颗银杏,已经逐渐变黄的叶子宣告着它在大部分人眼中最美的时刻即将到来。
连着这两天,无事的时候方翊来都是望着它们度过的。她曾到过国内有名的银杏谷,欣赏过满眼金黄的胜景,而窗外那两颗显然还不及记忆中的绚烂。
许多人都在期待着它们到达灿烂的那刻,可握着病床上干瘪的那隻手,方翊来眼中,那两颗银杏却仿佛在走向枯萎。
明明翠绿繁茂过,可世人却隻关注它们掉落前绽放的那一霎那。
叶子还未全部变黄,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却已经变成几条直线。
老家的秋天总是很短暂,越过夏天好像一下子就步入了冬季,而老人家的葬礼在这季节更替间并没有很繁琐,
殡仪馆排了几天的队,还是托她二叔找关系才优先火化了遗体。等待骨灰的时候,她父亲免不了又是一顿啰嗦,毫不避讳王群一家和外人在场,王瑶也只是习惯性的埋着头闷不做声。
明明贴着请勿喧哗的标语,耳边却是止不住的嘈杂。方翊来注意到工作人员的动作,上前接过了骨灰,帮着舅舅一起,将老人家放入了准备好的骨灰盒里,一条黑布盖上,捧着盒子几人一起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