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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刚转过身,还没迈出前往浴室的脚步,却听到林非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今晚回去洗澡,回你房间睡吧。”
季乐鱼的倦意瞬间消失,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他艰难的转过头,林非还在写自己的卷子,平静得仿佛他刚刚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季乐鱼怔怔的站着。
许久,他才缓慢的开口道,“你生气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因为……郑宾柏?”
林非没有停笔。
他只是平静的陈述着,“我确实在生气。”
“不过不是因为郑宾柏,他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他说着,终于写完了最后一道题,放下了手里的中性笔,转头看向季乐鱼。
季乐鱼再一次看到了他今天中午看到的那种眼神。
晦暗深沉,如暗夜的海一般,裹挟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生气是因为你,你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违背了你的承诺,所以我不应该生气吗?”
季乐鱼愣住了。
他着急的走到了林非面前,低头道:“我没有。”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杀他,我记得我答应过你的话,我只是想吓吓他,教训他,我没想他死。”
“我信。”林非点头,“我信你确实没想杀他,但是当你把他推下去,当他被迫吊在空中,生死一线时,你想不想,有时候就没那么重要。”
“怎么会?”季乐鱼不解。
“怎么不会?”林非反问他,他明明坐在椅子上,仰视着面前的人,却气势凛冽,将季乐鱼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天台是什么地方,它的危险性你不会不知道。郑宾柏为什么能站在天台边缘,是因为他从栏杆中钻了出去,而他为什么能钻出去?是因为栏杆本身就有问题,所以才给了他这个可以钻出去的机会。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保证这个栏杆能承担两个人的重力,丝毫不会倾倒呢?”
“我试了。”季乐鱼连忙道,“在他钻出去的时候,我试过,我确定它不会被我压垮。”
“那郑宾柏呢?你也确定吗?”林非厉声道。
“你永远也没法预测意外的发生,意外之所以为意外,就是它不受任何控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今天,你把郑宾柏推了下去,你拉着他,你说你隻想吓吓他,教训他,你没想他死,我信,我当然相信。”
“可如果那时候,他继续说着惹怒你的话,如果他不服气,不服软,年轻气盛质问你,说‘有本事你就松开手,让他死’或者他不理智的想要拉着你同归于尽,那时候你还会继续拽着他,不放手吗?”
“普通人都尚且有被激怒,失了理智,激情杀人的时候,更遑论你呢?”林非平静道,“郑宾柏的命对你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你不可能容忍他做出你不满的举动,一旦他彻底激怒你,即使在推他下去的那一秒你没想他死,但是在被他激怒的那一刻,你还能冷静的想着他不能死吗?”
“就算你可以,但如果郑宾柏怒上心头,赌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拉着你同归于尽,他自己挣开你的手,摔了下去,那你怎么办?”
“你作为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势必会成为重点盘问对象,即使你聪明,善于伪装,有能力让自己全身而退,那他不也是死了吗?”
“不也是,因为你死了吗?!”他一字一字道。
季乐鱼看着他,焦急辩解道,“不会的,我了解他,他的性格没有这么刚烈,他做不出这种事。”
“正常情况下他当然做不出,可现在是正常情况吗?”
“不是只有你会被激怒。”林非认真道,“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只有十八岁,高三,青春期,最衝动气盛的年纪,万一他被你这举动激怒,宁死也要拉着你一起呢?你当然可以保证你在推他下去的那一刻只是想教训他,没想他死,可你不可能控制别人的思想,生而不同,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一定会按照你的想法发展呢?”
林非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直视着季乐鱼的眼睛。
“所以我从小就告诉你,隻可以打架,不可以做其他事,更不可以在危险的地方。”
“而今天,你全都犯了,这样,你还觉得我应该包容你,纵容你,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轻轻揭过吗?”
季乐鱼沉默了。
他看着林非沉如深海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非从来都不怎么说话。
他生性话少,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去做,也懒得说。
可唯有在与他有关的事上,他的话会变多。
他一句一句,逻辑清晰。
季乐鱼没法反驳,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从小时候第一次推人下水,被林非发现,妄图在他面前狡辩时,就发现他说不过他。
现在,他也无法反驳。
他低头认错道,“我错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该相信你吗?”林非问他。
季乐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震惊又委屈。
“你不相信?”他难以置信道,“你不愿意相信?”
林非看着他眼里的悲伤,语气轻柔,“我很想相信,但是我并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
“当年你推季鑫入水,我告诉你以后不可以这样,只能打架,其他的都不可以。我同时也告诉你,以后你再去教训别人,要提前告诉我。你答应了,可是慢慢的,你长大了,你开始觉得只要最后的落脚点是不出人命,不惹出大事,那即使不是打架也好像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