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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成了阉人,但柳元的声音极有辨识度,幽咽婉转,是一把难得的青衣嗓。
顾长晋道:“柳公公大驾光临,想是为了杨督公而来。”
柳元脸上笑意不减,道:“没错,咱家今夜是来同大人谈一笔生意的。”
说着,亲自给顾长晋开了门,“顾大人请。”
顾长晋利落上了马车,柳元给他递来一盏温度适宜的茶盏,见他眼都不眨就呷了口茶,笑道:“顾大人好魄力。”
寻常人怎敢喝头回见面的人递来的茶盏?
顾长晋喝下那茶,便是在展现他的诚意,他信任他。
或者说,在对付杨旭这件事上,这位顾大人信任他。
“不知柳公公想做什么买卖?”顾长晋问。
柳元道:“顾大人成亲那日,咱家曾给顾大人送去了一封密信,咱家猜那信顾大人大抵已呈给了大司寇。”
说到这,他眼皮微抬,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顾长晋一眼。
这位顾大人与下放到大同府的管大人于金殿告御状后,两人便彻底入了嘉佑帝的眼。
这两个年轻人身上都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柳元原以为顾长晋收到那信,便会急吼吼地借着许鹂儿的案子将杨旭告上金銮殿。
可他没有。
甚至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查到他身上来。
柳元知晓自己被人监视时,很是惊诧了一番,惊诧过后,又是一阵由衷的讚赏。
难怪那人要他将证据送与这位大人,而不是其他几位权力更大的刑部堂官。
杨旭自打成了裴大掌印的干儿子后,手握权柄,伤天害理的事可没少做。
这些年,单是他收集到的罪证便足有一箩筐。
可那人隻让他送出一封不痛不痒,完全不能置杨旭于死地的密信。
初时柳元尚且不知那人的用意,眼下他倒是明白了。
那封信,是个考验。
若顾长晋没通过考验,那今日柳元也不必来这梧桐巷等他了。
顾长晋没说那信如今在何人手上,隻平静问道:“柳公公今日可是又有‘密信’交与我?”
柳元推过来一个木匣子,道:“顾大人想要的东西都在这。咱家将这些证据尽数送与大人,只求大人一事——”
“大人今夜从不曾见过咱家。”
顾长晋并未打开那匣子。
他望着柳元,慢声道:“柳公公是杨旭手里最得力的干儿子,为何想要借刑部的手扳倒杨旭?”
柳元道:“良禽择木而栖,咱家虽是杨旭的义子,但咱家的主子却不是他。至于咱家的主子是谁——”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以顾大人的能力,应当很快便会知晓。”
柳元不会说他背后的人是谁,这点顾长晋早就料到,也不多说,隻问了个十分突兀的问题。
“钟雪雁可是你们派人杀的?”
车厢里静了半晌。
柳元含笑的面庞有那么一刹那,多了点意味不明的神色。
“是。”他应。
这个“是”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秋夜月光似霜白,透过梧桐枝桠落下斑驳光影。
顾长晋抬起眼,缓声道:“为了让杨旭翻不了身,你们倒是无所不用其极。许鹂儿与钟雪雁,好不容易逃离了牢笼,又落入你们的算计里。你们从一开始就拿她们当死棋。”
“她们是棋子,难道我与大人就不是棋子了吗?”柳元精致的眉眼渐渐拢上一层淡漠,“顾大人,身在局中,对旁的棋子起怜悯之心可是大忌。那日在驿站,若非咱家的人知晓不能伤你,你现下兴许还躺在榻上不能起身。”
顾长晋眉眼一冷,道:“那人伤了内子。”语气听着竟像是在兴师问罪。
柳元挑眉。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厂卫的耳目遍布大胤的每个角落,据他收集到的消息,这位顾大人与他的妻子实则没甚感情。
柳元面不改色地拱了下手,语气真诚道:“咱家替我那愚钝的下属同顾夫人赔个罪。”
顾长晋不接他这话,隻淡淡颔首,接过那木匣子下车。
树影笼罩着他,在顾长晋深邃的脸落了一层阴翳。
他没回头,停了几息便沉着眸问:“在你们的棋局里,许鹂儿如今可是成了废子?”
柳元一愣,须臾,深深望着顾长晋被黑暗吞噬的背影,道:“顾大人放心,许鹂儿的确是废子,我们的人不会再动她。”
顾长晋这才大步离开。
回了顾府,他将这木匣子递给横平,道:“将这木匣子送去书房,好生盯着,明日我要带去刑部。”
话落,他大步往六邈堂去。
柳元出现在梧桐巷,六邈堂那头必然会知晓。
他必须去同徐馥主动交代他与柳元的对话,以及今日发生在东华门的事。
柳元说得对,许鹂儿、钟雪雁是棋子。
他,又何尝不是?
……
寒衣节一过,上京便下了十来日缠缠绵绵的秋雨。
雨水将东厂阶前的血迹衝刷得一干二净,隻当日万民请愿的余波仍在。这些时日,顺天府与刑部的人三番几次进出东厂,连都察院的言官都去了几位。
盈雀性子最是嫉恶如仇,每日都要跑去外院打听消息,回来能同容舒唠嗑一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