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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宫里,萧妤换了身轻便的春裳,正坐在贵妃榻上翻着一本帐册。
半个时辰后,竹君从廊下匆匆行来,对萧妤恭敬道:“殿下,皇上已经点好状元了,的确是来自济南府的那位。”
萧妤放下手里的帐册,莞尔道:“叫上兰萱,随我一同出宫去。兰萱不是一直想看状元、探花御街夸官吗?今儿就带她去开开眼界。”
竹君“诶”一声,出去唤人备撵了。
马车抵达长安街时,街上已经挤满了人。
萧妤挑开车帘,抱着一坛子松子糖,边吃边慢悠悠地等着。等了片刻,忽听前头百姓大叫了一声:“来了!来了!今岁的状元郎好生俊朗!”
萧妤放下糖罐,目光越过窗牖,望向长安街。
便见三名郎君骑着白马,缓缓朝东华门行去。为首那人最为高大,也最是俊美。
萧妤忍不住笑了下,她就知道,父皇定会点他做状元。
明儿同他见面,可得改口唤他“顾状元”。
萧妤来长安街,不过是想感受一下他御街夸官的这份热闹,凑完热闹便离去。
三匹白马在礼官们的簇拥下不紧不慢地穿街而过,又渐渐远去。
萧妤放下车帘,还未及吩咐车夫驾车离开,一阵喧闹声猛然间传来。
萧妤刚想掀开帘子一探究竟,车帘子已然被人从外掀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撞入眼帘。
萧妤神色一怔,与那人隔着车牖,静静对望。
百姓们好奇地望着顾长晋。
不明白这状元郎好端端地行在前头,怎地忽然就面色一变,火急火燎地往这头奔来。
还当他是看见了甚不得了的,不想竟是为了个姑娘。
众人拉长了脖子往巷子里头看,想一睹那姑娘的芳容。
“紫衣。”萧妤淡淡吩咐了声。
紫衣心领神会地领着一队护卫拦住了前头的百姓,将人稍稍往外赶。
巷子里一下子清净下来。
春日迟迟,空气里弥漫着松子糖的香甜气息。
顾长晋先开了口:“沈昭。”
“是我。”萧妤笑着应他:“顾状元这是要叫整个上京的百姓们都看我们的热闹么?”
顾长晋下颌微一紧,低下声音道:“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不好。”萧妤笑意不减,“顾状元御街夸官结束便该去恩荣宴了,我知晓顾状元住在何处,明儿我会去寻你。”
顾长晋面色微顿。
拦下她的马车又掀开她的车帘属实是极为冒犯之举,非君子所为。
男人思忖须臾便颔首道:“顾某静候沈姑娘佳音。”
他放下车帘,阖起车窗,兀自往回走,在榜眼与探花惊诧的眸光中翻身上马,继续往东华门行去,面色十分平静。
却无人知他牵着马缰的手,正轻轻颤抖。
他找了她许久。
原以为知晓了她的名讳,只要来到上京便能打听到她是哪家的千金。
顾长晋早就下定了决心,只要打听到她的消息,殿试一过,他便来登门求娶。若对方的门楣太高,他少不得要请萧砚出面替他牵线。
他这厢桩桩件件都考虑周全了,哪里想到来了上京,压根儿就打听不到一个名唤“沈昭”的贵女。
直到方才无意中一瞥,看到了她腕间戴着的雪玉手镯。
顾长晋缓缓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野马脱缰般的混乱心跳。
他终于找到她了。
御街夸官结束,顾长晋再度进宫拜谢皇上,之后换了身衣裳便去了礼部参加恩荣宴。
今岁的会试座师乃刑部尚书陆拙,酒过三巡后,陆尚书难掩其对顾长晋的赏识,给他起字“允直”。
恩荣宴上,能得朝廷一品大员亲自赐字乃是极荣幸的事。
顾长晋被灌了许多酒。
从礼部离开时,他身上的青绸朝服满是酒气。
他在上京的落脚地就在银槐巷。
银槐巷巷尾有一棵老槐树,几百年前曾遭过雷劈,之后生出了银色的槐花,自此这巷子便改名叫银槐巷了。
顾长晋赁下的院子就掩在这老槐树后头,他绕过老槐树,正要拿出钥匙开门,忽地脚步一停,沾染着几许酒意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前头那道倩影。
以为是自己吃多了酒出现幻影,顾长晋闭了闭眼,可再睁眼时,那道倩影还在。
那姑娘就立在门外,背对着他静静望着挂在老槐树上的红布绸。
树影婆娑,夜风徐徐吹,无数红布绸在月光里轻轻摇晃。
这上头的每一条红布绸,都是一个等待。
顾长晋唤了声:“沈昭。”
萧妤闻声便转过身,看着他道:“顾长晋,我有些等不及了,今夜便来寻你。”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顾长晋终于能确定这姑娘不是他产生的幻影了。
眉心一蹙,他信步上前,道:“你家中长辈怎会允你出门?”
“我寻了兄长给我打掩护,母,我娘和我爹不会知晓的。” 她提着绸布灯笼缓缓朝他行去,“听说今儿的恩荣宴,陆大人给你起了字?”
顾长晋霍地抬眼。
恩荣宴里的事,她怎会知晓?
想是她父亲或者她兄长就在恩荣宴里,可今儿恩荣宴就宴的人里,并没有哪个大臣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