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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缓缓闭目,低声道:“林白鱼,无话可说。”
谁知,李长安竟忙不迭的道:“这可是你说的,过时不候。”
林白鱼错愕抬眼,就见那青衫女子笑的一脸奸相,心中顿生悔意,可话已出口,依着她的脸皮怎好意思反悔?
林白鱼压着怒意,沉声道:“王爷,莫要欺人太甚!”
李长安挑了挑眉头,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道:“我就说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难伺候,好话赖话都不听,所幸是碰上了我,换做别人,你敢以下犯上一个试试。今夜就把你捆了丢床榻上,污了你的清白身子事小,日后多半沦为胯、下玩物,莫说你那满身才学,门都别想踏出半步,到那时谁还在乎你是什么女状元,孤身老死便算善终。”
说到最后,李长安勾了勾嘴角,“这才叫欺人太甚。”
林白鱼冷冷一笑,孤傲道:“林白鱼虽是女子,却也知晓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王爷若是这般打算,不如杀了林白鱼,大不了书信一封回长安城,就说林白鱼死于寇匪刀下,此生不孝,来世再报。”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女子,李长安不经记起了前些年遇上的那个负枪女子,如出一辙的一根筋到底。
见李长安莫名走神,林白鱼刚冒出头的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着实摸不准这个喜怒无常的青衫女子到底在想什么。
一时间,屋内沉寂,唯有窗外时不时传来街道上的人声喧哗。
过了半晌,李长安才回过了神,不再争锋相对,笑容和煦道:“若是旁人,死多少我都不心疼,如林小姐这般才情学识皆上乘的女子,伤着半分都可惜。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惜才,如今太平盛世人人皆可建功立业,林小姐就不想一展报復?“
林白鱼愣了愣,好似没了底气,踌躇道:“可……我是女子……”
李长安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笑道:“女子又如何?北魏女将秦钟离,太学宫稷上先生孟竹,大秦女武皇,王朝天子姜漪,武陵王姜凤吟,她们哪个不是女子?”
林白鱼微微张着嘴,发不出声。
李长安接着道:“读书行路,林小姐,书读的够多了,路也该走走了。从今日起,我带你一一去看看什么叫万里江山。”
窗外月色怡人,林白鱼不知独坐了多久,回神时已不见青衫身影,隻留满屋清辉,耳畔犹在回荡着那句话。
“你还是穿白衣好看。”
林白鱼走到窗边,望着琳琅灯火,轻声喃呢:“还有一人,北雍王李长安。”
出了羑里小城后,马车的行径速度明显加快,中途路过城池也不再做停留,径直奔着太行山去。
李长安一行人早已风餐露宿惯了,饿了干粮果腹,渴了山泉解渴,偶尔猎几隻山中野物祭祭五脏庙,权当云游江湖。倒是自幼锦衣玉食的林白鱼,这一路也无甚怨言。只是成日窝在马车里,极少露面,吃饭时也隻让贴身丫鬟春晖来取。
李长安见不得这般惺惺作态,借来了燕小将军的爱马梨花儿,不顾丫鬟春晖百般阻挠,生拉硬拽把林白鱼拖下了马车,丢到马背上,二人共乘一骑走了五十里路。起先傲骨嶙峋的林小姐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于是李长安策马狂奔出五里路,吓得林白鱼面色如雪,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靠,所幸李长安也未有出格的举动,只是嘴上不饶人冷嘲热讽了几句。知晓这人不安好心之后,林白鱼才学乖了,既然之则安之。待沉下心境,举目望去,四周峰峦环绕,山清水秀,宛如一幅锦绣江山从画中跃然而出,林白鱼顿觉目眩神摇,望着眼前巍然景致,许久没有出声。
世家女子大都一生禁锢于高墙之下,即便远行最远也不过离家百里。林白鱼只在幼年时随母亲去过百里之外的小天庭山上香,母亲过世后,隻读圣贤书不信鬼神说的林杭舟常年公务缠身,与女儿闲聊的功夫都欠奉,就更别提出城游玩了。林白鱼何曾不羡慕身为男子的兄长,只是知晓自己将来嫁做人妇的命运,走遍九州又如何,见识过万里江山又能如何?好不容易飞出那金丝笼,又被锁在深院中独望高台,与其大梦一场空,不如早些迷途知返。
但短短几日,林白鱼便觉着自己又陷入了一场黄粱梦,梦中有青衫,脚下有山河。
途径一处田埂边时,李长安放缓了马速,与林白鱼聊起地域民生,告诉她书上所写的“物阜民熙”从哪儿来,如何“春播秋收”,为何“北贫南沃”,何为所谓的“民生所向”。
走完不长不短的五十里路,林白鱼一言不发,只在回马车前道了一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
李长安自卖自夸问了一声“林小姐觉着本王骑术如何,明日可还想与本王策马共游?”惹来林白鱼一个鄙夷眼神,也不搭理她,径自钻入了马车。
李长安倒不以为意,拍了拍白马的脖子,自顾自道:“遥想当年,多少女子做梦都想与我策马江湖,她竟不知好歹,你说是不是梨花儿?”
白马打了个响鼻,似是愤愤不平。
给林白鱼当马夫的燕白鹿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厚颜无耻。”
李长安一笑置之,回了前头的马车上。
虽说林白鱼没把李长安的话当真,但就好比开了荤的饿汉子,有了第一顿就想第二顿。外头景致仍是那般心旷神怡,但坐在马车上看,与骑马赏游就是两种不一样的心境,自然是后者更让林白鱼心痒难耐。可自打那次之后,李长安便没了动静,她一个大家闺秀,脸皮子又薄,总归是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