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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慈兴怒道:“那谁来领兵打仗!”
君上淡声:“我。”
满朝无人敢出声,唯有吴慈兴不惧。
吴慈兴道:“君上怎能——”
一片温热的血流染地面。
司翎萝看到那血蜿蜒地朝自己流过来。
谁都没料到,君上竟然……拿剑杀了吴慈兴,吴慈兴那颗头在大殿上滚了又滚,最后死寂。
臣子全都伏跪!
君上慢慢走回高台,“吴慈兴,我看是无慈心。传旨下去,我要亲自监斩赵凡渊,有谁有异,现在便站出来,趁着本君剑未收回,让你们和吴慈兴一道去阴司聚。”
无人应答。
吴慈兴的血染湿司翎萝的衣裙。
她六识远超常人,嗅觉极敏,血腥味让她异常难受。
世道未免太残忍,次次都让好人去走独行路。
她粗略知道了前因后果,记忆又深陷过往。
葬神台上,大开杀戒的生灵神被天界围攻。
有人大呼:“荆夜玉疯了!”
司翎萝听到荆夜玉那句‘你也要阻我吗’,愣了愣,想摇头,却始终没动。
她要怎么说?
我内心不想阻你,可,你会死。
她当然知道荆夜玉反的是什么。
修道之时,人人告诉她,要为苍生献命。
可当她真为苍生献了命,飞升成为生灵神,看到的却是神界对凡人的残暴,神灵们的高高在上。
若早知真相如此,她何必要修行飞升?
神界若不虚伪,以慈悲渡世标榜自身,她来了这里也不会这样痛苦。
这是欺骗。
她是怎么飞升的?
魔族为祸人间,符离城被魔气侵袭,满城的人身中毒气,死伤无数。
那时,唯一能和魔族抗衡的神仙们都在做什么?
他们或许躺在软绵绵的云层中,看凡人的无用挣扎,嘲笑凡人的自不量力。
荆夜玉后来也无数次问过自己,要是早知后果,她当日到底会不会那么做?
十万人身中魔气,要彻底消灾,只有一个办法。
世间邪魔都有一德,叫做死身净世。
此句是说,邪魔若肯自戕,就有功德可以积攒。
对修行之人而言,也有这么一门术法。
名字相同,意义不通。
修行者的死身净世,是指身魂化尘,护佑苍生。
而此术并非人人可以施展,须得是纯净慈悲、博爱众生之人才可。
去符离除魔的人那么多,因为荆夜玉杀了他们入城时遇到的那个为父求药的男人,都对荆夜玉万千不满。
当荆晚沐查遍典籍,找到死身净世的办法时,那些嫌恶荆夜玉的人就把荆夜玉推了出来,有人说:“反正她一心想着那些送到魔族的女娘,看起来比我们博爱,不如让她去试,反正失败了也不丢人。我们又不是把她怎么样。”
荆夜玉真的去试了,在这之前,她堵住那位说话的男修,道:“我会去试,但请你明白,这跟你没有关系,我想救人,所以愿意去死,但我并不想在你这里证明自己的博爱,在我看来,你反而需要向我证明,你与魔族的不同。”
符离的十万人救了回来。
至于荆夜玉化身魂为尘的情节已经无人记得,那天有没有太阳,或是花开的怎么样,也都无从考据。
总之,荆夜玉就这么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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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翎萝被带去后殿, 她身上还染着吴慈兴的血,腥味腌着她。
领她过来的宫娥始终低着头不敢说话,等她进殿后, 迫不及待掩上殿门。
君上那一剑,斩的不仅是吴慈兴的人头。
满朝臣子与阖宫上下备受警醒。
君上往日仁慈, 教吴慈兴等人将她看轻了。
她还做皇太女时,以一人之力肃清世家蛀虫, 严查科考舞弊, 呈书贤文君, 抄了亲姑姑的家。
君上近年来变得不那么弑杀,人都忘了她先前是那么杀伐果决、六亲不认。
对这种人,难道指望她对一位功高盖主的将军手下留情吗?
外间,宦臣宫娥窃窃私语。
司翎萝听了一些要点, 直到他们的话越发难听, 故意踢了踢凳子, 发出响声。
那些私语很快消失。
司翎萝在店里默然静坐, 这才想起到处看看。
不论雕漆书箧还是镂空花屏,都是绍芒钟爱的样式。
这应该就是妙乐乡的主梦。
但绍芒不知怎么回事, 好像并不似她这样清醒。
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乎是一百年前的往事重现,不过是将修真界的背景换成人间王朝。
她总是不受控制去想荆夜玉。
葬神台不是荆夜玉的结局, 如今的一切, 是当日的延续。
三十年前,她因干涉人间命数遭遇反噬,修为全失, 以为自己命不将久, 躲起来等死。
那是皇都外的一座小山。
聂神芝将她救回云霄仙府后, 告诉她,那座小山的形状像一个母亲蜷曲的身体。
这是大地的慈爱所化。
聂神芝看到那一幕时,微有感悟。大地之博爱,爱尽世间人。
她对司翎萝的怒火便那么消散,待司翎萝醒来时,她很是伤心,道:“我们不是一母同生的姐妹吗?且不说还没到生死相隔的那一步,即便真的到了,你也该同我道个别,见上最后一面,才算尽了今生的亲人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