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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司翎萝心之所系,又劝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她重新开始吗?既是天道宿命,就是要生生世世跟随的,她甚至没能去幽冥司转世投胎,哪有新生?若她心性不改,旧事重现是必然。”
那时发生的事太多,司翎萝未必不恨,可因为生灵神托生,她的恨又奇迹般消散。
她本就是个情绪寡淡之人,哪怕不明不白被神界处死,她也没什么想怨的。
然而在煅狱的几天,她看着生灵神在狱外饮酒,司翎萝才惊觉,她也是一条性命,她是无辜的不是吗?
她原本可以用另一种身份被生灵神看到。
现在,她却莫名其妙成了神界的罪人。
第一次感受到羞耻的滋味。
那就好像,满身泥污与美玉相逢于旷野。
可她的一切都因荆夜玉而起,当荆夜玉托生,她又满心隻想着荆夜玉,又懒得去恨了。
若非如此,事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她应该很早就想到这些的。
聂神芝甚至已经提醒过。
纵然死过一次,可绍芒行事仍然与荆夜玉一般无二。
就算周扶疏没有杀廖霜明,绍芒也会杀了他。
不止廖霜明,将来遇上那些故人,她的剑绝不会轻易回鞘。
司翎萝寂寂坐着,半响后,才拿起书案上的书来看。
事已至此,还得多顾眼下。
她得知道主梦中的具体情节。
这本书是讲大周的几位君主,着书者心偏着贤文君,也就是当今君上谷岚蹊的父亲,花了很多篇幅去讲贤文君的事迹,对前几任君主都是一笔带过。
而对谷岚蹊,着墨重点竟在她大义灭亲的部分。
着书者在此处分析了君王的仁心。
不亲血缘者何以亲天下。
司翎萝沉默一会儿,看了看着者姓名,竟是吴慈兴。
看来谷岚蹊早对吴慈兴不满,今日在殿上,并非怒至心头,而是早由此打算。
她才将书合上,外面传来响动。
众人尊声:“君上。”
司翎萝起身往门口走去。
殿门推开时,谷岚蹊袖手进来,抬眼看了过来,将司翎萝当了个空气,径直行到书案边。
司翎萝认认真真看着她的脸。
就在进入妙乐乡之前,绍芒还叫她师姐,她们牵过手,互相探过对方的体温,指节缠绕时灵魂欲振响,也都有探究更深的念欲。
只是此刻,变成谷岚蹊的绍芒,又让她们的关系回到了一百年前。
仿佛时间退回去,荆夜玉教她闻花香,她试着当一个人,如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体会海天一色的奥秘。
司翎萝顿觉心沉
隐秘的渴切浮上心头,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谷岚蹊早已坐下来,发现桌上的书被挪动,眉毛凝着,辨不出喜怒。
司翎萝静静看着她。
谷岚蹊拿起那本书,并未看她,“去换衣裳。”
司翎萝呆了片刻,“噢。”
听到这个单字,谷岚蹊终于正视了她,一双眼还如在殿上时那样深沉鲜明,顶骨和眉骨十分俊秀,从司翎萝的角度去看,她面上线条阴影分明,似乎因为杀过人,她眉眼已经舒展不少,狠色与爽快并存,竟然透着强硬邪狷的吸引力。
这才是真正的她。
褪去礼仪道德这两套衣服,她本就是恩怨在心、事事分明的洒脱人。
司翎萝忽然想通,她刚才为何要低落,绍芒要不计后果的把一条路走到头,那她陪着就是了,最坏的结果她们已经承受过了。
谷岚蹊见她一会儿怔然一会儿舒眉,不解地摇头,“不愿换那就出去吧,我闻了你身上的味道难受。”
司翎萝正要说立即去换,哪料谷岚蹊说道:“待我批了奏疏,你过来伺候,我教你写字。”
司翎萝再一次呆愣。
伺候?
……教她写字?
这……
谷岚蹊没得到回应,轻描淡写道:“若不愿,去房里待着吧,近期不要出门了,我今日杀了吴慈兴,他的同党再恨我,也不敢在这时对我做什么,却要把帐算在你头上了。”
司翎萝回道:“我愿意。”
谷岚蹊误以为她在害怕她。
转身要退出去时,谷岚蹊又出声:“或许,你站远些,替我晾墨。”
司翎萝乐意之至。
她站到书案一边。
谷岚蹊的眉毛紧紧皱着。
不论过去现在未来,还是虚幻现实,她爱干净从未变过。
司翎萝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直接解开了腰带,将外衣退了,放至门口,又走了过来,这次挨书案近了。
谷岚蹊看到她的玉白里衣,那颜色像清晨露珠洗过的花瓣,清亮潮冷。
腰那里收的有些紧。
她低眸,不去看了。
“你去换了衣裳不就是了,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司翎萝照实了说:“我想待在这儿。”
谷岚蹊眼神微动,旋即淡声道:“是为了我救你的事吗。那可不必了,本君做事隻凭本心,救你,本不是为你。”
司翎萝目光温和,“我知道。”
荆夜玉也是这么和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