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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夺走祁牧野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狠狠摔到一边:“想杀我?你那夫人都没办到的事,就依你的本事,你还妄想杀我?”
“怀仁。”张梅行松开祁牧野的衣领,对一旁的怀仁使了个眼色。
怀仁点点头,驾轻就熟地扯出腰带,蹲下身圈住祁牧野的脖子。
“张梅行,你罪无可恕!”祁牧野的手指抓着脖子上的腰带,给自己留有喘息的余地,“你真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吗?早晚有一天,真相会公之于众,你的小人之心也将为世人知晓。”
“怀仁,你真以为你在他身边可以善终吗?”祁牧野的面目通红,她吐着舌头咳了好一阵,窒息感使得她的心臟尤为不适,“你知晓他那么多把柄,你真觉得他会让你久留于世?”
“建宁三年,是许朝歌将你们一家救了出来,做人要知恩图报,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这几条人命吗?”
怀仁紧了紧腰带,龇着牙在手指上缠了几圈:“你与那村妇一个样,话多。”
祁牧野看着远处的那片月光,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泪水,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在脖子间挣扎的双手逐渐失了力度。
原来,这一切真的是她的错。是她让许朝歌在一开始就信错了人。
“大人!”怀仁猛地松开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向张梅行,“人——不见了。”
张梅行狐疑地看着祁牧野消失的地面,双手微张,惊诧地后退几步,转而仰天大笑几声,骤然收敛笑意,衣袖一甩,厌恶地看向那处地面:“原是有妖孽相助。”
“不愧于妖女这个称呼。”
“大人,那对夫妇既是妖孽,若他们回来寻仇该当如何?”怀仁站起身,跟在张梅行身后问道。
“这又有何所惧?我乃朝廷命官,正气所聚,此等妖孽之身如何敢靠近我?”
怀仁笑着称是,搀扶着张梅行走上台阶:“翰林院的桂大人已经在里面候着了,您要现在就去会他吗?”
张梅行点点头,转身盯着适才的地方皱眉:“明日去道观请位大师过来去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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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牧野到朝歌,需要多久?
一个男生半个屁股离开座位,歪斜着身体举手。
祁牧野拇指托着眼镜,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伸手示意他起来回答。
男生突然变得有些拘谨,他放下笔,抻直衣摆站起来:“从牧野到朝歌直线距离七十里,按照我们现代的交通工具,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朝歌。”
下课铃适时响起,祁牧野摆摆手,没有给出明确的答覆。她侧身望向窗外,微风透过窗户吹拂着她的丝丝银发,冷冽的空气进入她的鼻腔,使得她有一瞬的清醒。
从牧野到朝歌,需要一千三百多年。
今天是她的最后一节课,她收拾好手提包,最后看了眼教室,轻轻关上大门。门锁叩上的颤动震下一圈灰尘,正如那段被尘封的历史一般,终究会被人拂去尘埃,呈现在世人面前。
随着一座座建宁年间的墓葬的出土,那段被刻意掩埋的真相也逐渐被众人知晓。
得益于祁牧野对教育的普及,尹江的不少底层百姓也能识得一字半句,日常的生活记录不成问题,在他们的笔下,人们认识了真正的许朝歌。她聪慧勇敢,她博学多识,她慷慨大方,与史书上所记载的形象大相径庭。
前两年,意外出土了怀仁的墓葬。在铭惠帝的暮年,张梅行为执掌朝政,扫清了一切可能的障碍。在生命垂危之际,他将张梅行多年以来的罪证带入墓穴,以求百年之后,后人还自己一个公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长达数十卷的证词之中,怀仁阐述了当年的真相,为许朝歌的清白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西胡的国史还原了陈诉当年“叛国”的真相,百年之后,陈诉依旧是拥有无上荣耀的常胜将军,享百姓千百年来的供奉与尊敬。在陈诉与陆琦的合葬墓出土之时,祁牧野望着两人的墓志铭低头沉默,良久,才哽咽着开口:
“陆琦,回家了。”
这两年最重要的一项考古发现就是谢宜宁撰写的那本尹江女子传记,那六十余位尹江女子的传奇一生堪称建宁年间的女子风华录,使得当今的人们得以见识一千多年前的女子是何等风采,她们是如何衝破衝衝桎梏,追寻自己理想的一生。
“今年,过于冷了。”陆存裹着大衣坐在祁牧野身旁,“看这样子,过几天估计要下雪了。”
祁牧野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背。如今年岁上来,她的肌肤已不如年轻时那般饱满,一如当年的那位大爷,手背上长了几个斑点,看不到血管的踪迹,一层没有弹性的肌肤松松垮垮地包着骨头。
“下雪好啊。”祁牧野哈出一口白气,“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几场雪。”
陆存跟着感叹:“我活了七十多年,就没有见过一场雪。尹江似乎从不下雪。”
一艘轮船从他们的面前驶过,发出一阵汽笛声,祁牧野回头望向身后的柳树,目光柔和,似乎从中见着故人的身影。
运河经历一千多年,流入尹江的每一户人家,两人一起种下的柳树历经千年的风霜依然伫立在运河旁。
看,山河依旧。
“总会见到的。”祁牧野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