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给你就拿着◎
盛誉拍了拍自己一直在滴水的外套,把收费单据从站着不动,像水龙头失控一样流着眼泪的冬宁手里拿过来,折成小方块,重新塞回她手里,接着问冬宁:“吃过晚饭没有?”
冬宁鼻音浓重道:“吃过了。”
“吃的什么?”
“……饺子。”
“什么馅儿?”
“牛肉。”
“附近哪卖饺子?”盛誉说,“我也去吃,饿了。”
半晌,冬宁没说话,眼眶通红地站在那里。
盛誉没再说话,示意她在前面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住院部的缴费大厅。
雨势小了很多,但冬宁只穿了一件薄卫衣,对秋雨夜里的风没什么有效的遮挡作用。
盛誉的外套外面在往下淌水珠,但面料是防水的,里面还保持着干燥。
他在走出大楼之前,把它脱下来,披在了冬宁的肩上。
可能是因为哭过——并且还没完全停下来,她这会儿看上去有点呆呆的,主要表现在让干什么都听话,给东西也不拒绝。
衣服披到肩头以后,也默不作声,乖乖地自己穿好了。
这会儿的风其实没有那么大,只不过特别冷。所以虽然盛誉外套的袖子和衣身对冬宁来说都太长,遮过了大腿,但起码保暖的效果倒是十分良好。
盛誉撑的那把伞也很大,能够完全将冬宁挡住。
被盛誉带到半条街远的王大嫂饺子馆时,不得不说,冬宁有点被这男的吓到。
盛誉是今天晚上第一次笑,他的眼睛弯了弯,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没那么冷:“随便走的。”
冬宁也笑。
濡湿的睫毛糊成一团。
她陪李淑琴住这几天院,有时候从家里带饭,有时候不吃,有时候吃一点李淑琴剩的——她不高兴住院,冬宁每一餐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几乎顿顿都叫外卖,所以一直没出来过,也不知道周围有些什么餐馆。
这种天气,店里的人意外得很多。
卖面食的店里,生意一好,水汽就开始蒸腾。
尤其外面冷,门窗都紧闭。
里头的人坐久了,都习惯,刚进门,冬宁被白雾热气扑了一脸,整个人都回温不少。
哭过以后,温度升起来,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
小店里几乎满客,两个人找了靠角落的一张小方桌坐下。
盛誉给两个人各要了二十五个牛肉大葱馅儿饺子,等他吃完自己的,喝光一大碗面汤,冬宁也吃饱了,只不过还剩将近一半没吃。
她没什么食欲,认真讨饶:“真饱了,我刚就说吃不了那么多。”
盛誉避开她的红眼睛,拿她的筷子拨了一部分,铁石心肠:“有多少?这几个吃掉。”
冬宁还想讨价还价,但盛誉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着,她就没敢说话。
盛誉突然发现,拿对付盛染的方式对她,其实很有用。
最后还是盛誉收的尾。
吃完饺子,盛誉起身结账前,让冬宁在店里等他一会儿。
冬宁还是乖乖点头。
盛誉又不觉得她犟了。
听话的时候,看着挺可怜的。
冬宁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看他在收银台跟老板说了两句什么,拿了个黑色塑料袋,老板还打手势,给他指了指方向。
没多久,盛誉回来了,手里拎着那个袋子,不知道买了什么。
他没收伞,把饺子馆的店门推开一条缝,示意冬宁出去。
刚才,从医院离开的时候,护士就跟冬宁说,住院部要关门,出去就进不来了。
两个人没往回走,医院附近很好打车,在街边等了两分钟,就上了出租车。
冬宁进了后座,盛誉坐在副驾。
从医院这边回家的路上,车辆稀少,行人更是基本没有。
淅淅沥沥的秋雨还在滴答,但已经不成气候,出租车司机开着车窗,飘进来一两滴水滴,没多扰人。
前半程,司机还在拿对讲机跟同行聊天,后半程,也渐渐安静下来。
冬宁坐在后面,只能看到盛誉的一点点侧脸。
他的面孔轮廓比很多人要深一些,刚脱离幼年的稚气,开始显出年轻的沉稳。
在这辆随着路面起伏颠簸的出租车上,冬宁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安心。
一路开到她家,盛誉回头把伞递给她,让她先下车,自己在前面扫码付钱。
冬宁才意识到,盛誉也要下车。
出租车的尾灯随着轰鸣的油门声,在雾蒙蒙的夜色中很快不见,冬宁却有些开不了自己家的那扇门。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怠惰心理,她一直没有收拾李淑琴情绪失控那晚造成的狼藉。
偶尔从医院回家,她宁愿眼睁睁从dvd机的碎片旁边绕行,从开水壶的尸体旁边绕行,也没有像之前每天都要扔垃圾的习惯,把它们处理掉。
冬宁去过盛誉家,收拾得很干净,他房间里的味道和现在冬宁穿在身上的他那件外套很像,淡淡的柑橘香。
他的习惯也特别好,随手用过的东西,总是马上随手放回原处。
水杯、橡皮、纸巾。
那天在他家帮他妹妹洗头发,在他的浴室里,冬宁也注意到洁净的墙面和地板,物品摆放有序,没有卫生死角。
但面对她家里的这种场面,盛誉什么都没说。
他只把那把黑色的大伞立在墙边,默默去找到扫把,将满地的凌乱归置进两个大垃圾袋里。
“哪个是抹布?”
冬宁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看着他在自己脏乱差的小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手上拿着两块半新不旧的毛巾,一块是她擦脸的,另一块是李淑琴的。
冬宁回手,从暖气片上拿了块边角有小破洞的。
盛誉就又开始到处擦灰尘。
现实版田螺姑娘。
套间门框上的新鲜血迹让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谁受伤了?”
冬宁摇摇头:“没事。”
盛誉走到她面前。
他的个子太高了,又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脸上的表情还绝对不是高兴,冬宁今晚下意识很听他的话,把过长的衣袖挽起来,连同里面的卫衣衣袖。
露出手肘处一道结了血痂的割伤。
那天晚上,她穿着睡衣下床,李淑琴冲出来,先打翻dvd,紧接着撞到了热水瓶。
飞溅的碎玻璃在冬宁的身上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肘处是其中之一。
盛誉捏住她细得用不着去握的手腕,抬高到自己面前,看了好一会儿。
冬宁有些不懂他的眼神,但总觉得不是很高兴。
倒也不奇怪。这种事确实让人高兴不起来。
她解释说:“没事的,去医院以后,护士还帮我消毒,护士也说没事的,而且这几天已经不疼了。”
半晌,盛誉默默拉好她的衣袖,回身继续把打扫做完。
有些奇怪,看着他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地打扫卫生,把她积攒的乱七八糟的垃圾袋整理好,清理出半桶过期了但是舍不得扔掉的植物油,冬宁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在出租车上的那种安心的感觉又来了。
很多时候,冬宁都会想,如果她爸爸还在,肯定会做得更好,起码,李淑琴会有更周到的照顾。
最近,盛誉有点让她想起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