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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远去,崔灵仪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脸颊依旧是烫的。她回头望了癸娘一眼,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进门,只在门口的小木凳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进来?”癸娘在屋里问。
“天太热了,”崔灵仪努力保持镇定,“乘凉。”
“哦,”癸娘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怕我。”
“没……没有,我为什么要怕你?”崔灵仪不自觉地结巴了。
癸娘低着头:“是我不好。”除此之外,她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崔灵仪回头望着癸娘,心中酸涩。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如今的感觉,那只能是“近乡情更怯”,这或许不太恰当,但她也想不到别的词。她一直爱慕着癸娘,可当癸娘做出那般大胆的回应之后,她竟不敢接受了。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想要她的情意,不假,可如今,竟是惶恐和不安占了上风。更何况,她还在阴鉴里看到了那样的事……似乎,无论如何,结局都是惨痛的。
于是,一连几日,崔灵仪都没有睡好。从前,她与癸娘夜夜同榻而眠,她也未曾这样辗转反侧过。如今,她却是克制不住地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有时,睡梦中的癸娘会察觉到她的失眠,然后她便会被癸娘轻轻拥住。“宁之,”她总是在她耳边低喃,如梦呓一般的低喃,“别怕。”
崔灵仪也不敢再动,隻得依着她,在她的手臂之下,合上双目。夏日短暂的夜晚寂寂无声,她的心里却充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她隻得伴着这些声音睡去。
几日之后,就连赵三娘也瞧出了她的憔悴。“崔姑娘,”赵三娘说,“怎么这次见你,感觉你的身体大不如前了?”
“没睡好罢了。”崔灵仪随口答道。可话刚出口,她便察觉到了赵三娘异样的眼神,便又冷着脸道:“我劝你最好别瞎想。”
“明白。”赵三娘说着,悄悄看了癸娘一眼。
崔灵仪知道,她肯定瞎想了。
快到晌午了,寨子里的饭也做好了。赵三娘听见有人吆喝,便连忙起身,去抓了饼子碗筷,又端了一盘凉拌的野菜,菜盘里还放着两个煮好的鸡蛋。“二位,慢用。”她说着,放下菜,转身便跑了。
这是很丰盛的午饭了。崔灵仪想着,默默地在门前树荫下的小桌上摆好碗筷,又叫癸娘出来吃饭。癸娘也很沉默,她扶着木杖出了门,又被崔灵仪引着坐了下来。两人皆是无言,崔灵仪把剥好的鸡蛋放在了癸娘的碗里,便又埋头去吃。当然,她还是偷偷看了癸娘几眼的。
或许是这样的沉默太过尴尬,在这顿饭要吃完的时候,崔灵仪终于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那个,你若是吃不惯……”
“宁之,”癸娘也在同时开了口,“有人来了。”
“嗯?”崔灵仪顿住了拿筷子的手。癸娘这语气,听起来竟有几分严肃。
癸娘指了指木杖,又说:“很多人,皆非良善。”
话音落下,乱糟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抄家伙,乱兵来了!”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整个寨子在瞬间骚乱起来,这种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崔灵仪也早就有了一套应对之法,她连忙站起,一把扶起癸娘,将她推进屋内,又把门闩住。“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她说着,拔出剑来,转身便走。
“宁之!”癸娘在屋内急急地叫,“不要去!”
崔灵仪只是微微一笑,脚步却从未放缓。她早已习惯了万事衝在前头,虽然,她也曾尝试改了这性子,但尝试的结果就是,她发现,她根本改不了。如今,她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一现实。
寨子里的老弱们早都躲了起来,青壮们都抄了家伙,在门前布了荆棘拒马和陷阱,严阵以待。崔灵仪找到了埋伏在一侧的赵三娘,只见赵三娘手里拿着个弹弓,分外紧张,隻低声嘱咐她道:“崔姑娘,这段时期,附近的散兵尤其多。有的结了群,还做起了土匪的勾当。他们手里的武器可不是耕地的锄头,是正经的枪剑戈矛。崔姑娘,你是客人,要不要先回去藏一下……”
“不必了,”崔灵仪摆了摆手,“我留下来帮你们。”
说话间,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崔灵仪从树影间看到了几十个身着破烂藤甲的兵士,他们正一路扛着长枪有说有笑地向这边走来。赵三娘屏住了呼吸,隻盘算着兵士们与陷阱的距离,口中轻声念着:“三、二、一……”
话音落下,远方传来一声痛呼,随即便又有人嚷嚷道:“有人算计我们!上!”
荆棘、陷阱、拒马只能拦住他们一时,很快,他们便绕了过来,出现在寨子前。赵三娘拿起弹弓,当机立断,便向为首之人的脸上打去。有棱有角的石子儿重重打在那人面颊上,那人登时鼻青脸肿,还破了皮。赵老大见状,也拎着鱼叉跳了出去,带着寨子里的人,当即同那些散兵厮杀在一处。
崔灵仪更不怯了,她举剑而出,也加入了这场混战。她想,那些人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今日,她错了。
在刚过了几招时,她还觉得,这些散兵不过如此。可在她杀了第二个人之后,她忽然发觉自己的体力竟有些跟不上了。有人劈刀来砍,她举剑来防,刀剑狠狠相撞,她一时竟有些手软。用惯了的宝剑此刻竟似有千钧重,她竟拿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