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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此时,又有人握着长枪向她刺来,她分明察觉到那人的动作,可不知为何,回挡时的动作竟慢了好几拍。刚回过身,那人的枪便一下扎入了她的腰腹,刹那间,鲜血直流。
“崔姑娘!”她听见赵三娘在叫她,抬头一看,方才用长枪刺她的人,脸上已红了一片。崔灵仪顿时发了狠,连忙举剑杀去,长剑猛然贯穿了那人的心臟。
这无疑是一场混战。当混战结束,散兵退去之时,崔灵仪已倒在了癸娘怀中,手臂、腰腹、后背都受了伤。
“癸娘,你……”赵三娘望着癸娘,颇为吃惊。若非癸娘突然到来,带来了一阵黑气,他们只怕还敌不过那群散兵。
“宁之、宁之……”癸娘急急唤着,取出了灵丹妙药,为她疗伤。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赵老大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不能打就别逞能。”
“哥,”赵三娘冷了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崔姑娘是在帮我们!”
兄妹二人说着,争吵起来。崔灵仪听着那些话,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癸娘,”她扯了扯癸娘的袖子,说,“我……拿不动剑了。”
方才,她本可以抽身离开这场混战,可是她不愿。明明已身受重伤,她却执拗地继续打斗。她怕,怕自己再无用武之地,怕自己的宝剑再也派不上用场……她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可奇迹并没有发生。在最后倒在癸娘怀里的那一瞬间,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在她斩杀了河伯冯夷之后,她便是个废人了。几个月的细心休养,不过是捡回了一条命,仅仅是捡回了一条命。
是啊,周身筋骨寸断、血脉崩裂,能捡回一条命,已实属幸运。若是常人,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没事的,”癸娘安慰她,“这只是你还没有恢復。”
崔灵仪摇摇头,呆滞的目光凝望着天空:“不会恢復了。”
嗟我怀人(四)
在寨子里小住几日养好伤之后,崔灵仪和癸娘便果断离开了。即使赵三娘百般相留,她们也未曾动摇。
七月流火,伯劳哀啼,天气逐渐转凉。崔灵仪拥着癸娘骑在骡子上,一路西行。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癸娘也不多问,隻随着她走。反正,不管她去哪里,她都跟着就是了。
不知走了有多远,路边的叶子也变得枯黄。随意一踩,便成了齑粉。身上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两人不得不又露宿荒野。这是一个晴夜,天上的星星璀璨生辉。崔灵仪在林间小溪附近找了处高地,生了火,又铺开了草席,然后便扶着癸娘坐了下来。
“所幸入秋了,”她说,“蛇虫少些。”
癸娘点了点头,说:“是啊。”
崔灵仪沉默片刻,她看了看癸娘,又自责地低下头:“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
“我最不怕吃这些苦,”癸娘说着,微微一笑,“更何况,我与你在一起,怎么会觉得苦呢?只要能与你在一处,便都好。”
崔灵仪脸一红:“你又说这种话……你这个人,最近怎么总是这样……”
“哪样?”癸娘问。
“没什么。”崔灵仪清了清嗓子,又低头捡了根树枝,去拨弄面前的火堆。
“宁之,”癸娘听着枯木燃烧的声音,又缓缓开口,“其实,我知道你近日心情不好。”
崔灵仪没有说话,只是拨开了枯枝上的灰,让火堆烧得更旺一些。只听癸娘继续说道:“你觉得,自己武功不如从前,你害怕不能再保护自己,也不能再保护我……”
“那是我唯一得心应手的本事,”崔灵仪丢下手中树枝,略有哽咽,“从前,家里的东西,我都当了。唯有这剑,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当。可如今,如今……我连几个小喽啰都打不过。”她说着,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了所有汹涌的绝望。
“但你放心,我没事,”她说着,又故作轻松地对癸娘说着,“我命硬。就算再也用不得那剑,我也会……嗯?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癸娘便凑到了她跟前。崔灵仪不由得挪开了目光:“你别……那么近……”
“你又在骗我。”癸娘丝毫不动。
崔灵仪愣了愣,又笑了:“可是,难道你想要我在你面前痛哭流涕么?”她说着,又看向癸娘,定了定神:“我不想哭。”
“为什么?”癸娘问,“在我面前,你也不敢表现出真实的自己么?”
“你总是能识破我。”崔灵仪苦笑了一声,又捡起树枝,埋头去拨弄火堆。
癸娘闻言,明白了什么,又默默地坐了回去。崔灵仪见她沉默,也不说话,隻一遍又一遍地翻弄着火堆。直到眼前的枯枝快不够用了,她才又开了口:“我去再捡些枯枝。”说着,她便要起身。可她刚站起身,癸娘便拉住了她的手。
“宁之,”她说,“你不用去找。”她说着,手向火堆上一指,不知哪里来的枯枝聚拢在一起,又落在了火堆上。“可以陪陪我么?”她问。
崔灵仪无奈:“你这……又在滥用灵力了。”她说着,复又坐了下来。只是这一次,她不敢与癸娘坐得太近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癸娘说。
“好吧。”崔灵仪小声应了一句。林子里很安静,黑漆漆的,仿佛这天底下只剩了她们二人,和在不远处吃草的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