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
邬引玉想到昨夜自己用转经筒泡出了一池墨汁的事,迟疑了数秒,还是问了出口:“昨晚吕倍诚是几点扶的乩?”
“两点过,怎么了?”鱼泽芝问。
两点,那就是在邬引玉用符水泡了转经筒之后。
邬引玉松了一口气,哧地翘起嘴角,大抵是病得没精打采,神色也显得有些落寞,说:“看来,吕老还是护短,按照五门的规矩,扶乩后吕倍诚可不应该过得如此舒坦。”
“不错。”鱼泽芝还在望着别处。
邬引玉明目张胆地盯起鱼泽芝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意味深长问:“鱼老板来都来了,怎么不多看我一眼,是我这病容入不得您的眼么。”
“自然不是。”鱼泽芝平静道。
邬引玉就喜欢对方那好似高洁正直的模样,越是不让亵渎,不容轻慢,就越让人心痒痒。
在梦中时,她是半点不客气,偏要剥开层层莲瓣,引得对方露出异色莲心。
“吕老和封老打算何时下地?”她转身走进盥洗室,检查池壁上有没有遗漏纸灰,随后才洗漱了一番。
鱼泽芝跟过去,停步在走廊上,说:“今晚十二点,邬家是邬其醒跟着去。”
“哦。”邬引玉擦着脸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对着镜子整理起衣服,走出去问:“鱼老板为什么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能找得到你的所在。”鱼泽芝说。
邬引玉哪会好奇这个,她懒懒散散往鱼泽芝对面的墙上一倚,“鱼老板想知道我在哪里,不是轻而易举么。”
鱼泽芝唇一抿,终于正视起邬引玉的眼,冷淡得好像不太诚心:“是我冒犯了。”
“无妨,要不是鱼老板特地过来,我也无从得知这些。”邬引玉环臂一笑,“听鱼老板这么说,我也想下地一趟,找判官问点儿别的事。”
“问什么?”鱼泽芝顺着话茬问,目光好似色正芒寒的璨星。
邬引玉吸吸鼻子,病后眼睛总是酸乏,好似有止不住的眼泪在往外冒,此时一笑,不光脉脉含情,还眸盈秋水的,看着好可怜。
她站直身,伸手往鱼泽芝肩上一掸,把对方外衫上的香灰拍开了,说:“鱼老板就别问了,这样显得您好像对我关切至极。”
“不应该?”鱼泽芝竟还反问。
邬引玉被问得一顿,她本就病懵了,一时不知要如何还嘴。她索性朝厅中走去,努嘴说:“这么关切,怎么不把我接去鱼家住呢。”
“你去也行。”鱼泽芝说得平淡,不像是好客的,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算了,我在这住得也挺舒坦。”邬引玉坐下呼了口气,把桌上的一隻锦盒拉至手边,“要真去了您那,可就寄人篱下了。”
说完,她抬起眼,幽幽问:“鱼老板是不是算计好了,又想从我这捞人情?”
“哪能。”鱼泽芝淡淡哼笑,在看见邬引玉手边的匣子后,微显讶异地问:“你带的东西不多,竟还把这块玉带上了?”
那是萃珲八宝楼的锦盒,去过萃珲的人一看便知。
“嗯。”邬引玉漫不经心应声,拈起裹在玉佩上的红布,“还有点用。”
“那还送我一块?”鱼泽芝抬眉。
“一块就够了。”邬引玉拉扯红布,把玉整个包裹起来,又说:“我总觉得这玩意不该是一对,所以隻留了一块。”
鱼泽芝又静静凝视着眼前人,忽然说:“说起来,昨夜我去邬家时,见到了宋夫人。”
邬引玉合上锦盒,猜得出宋有稚会在其他四门面前说些什么,不以为意地问:“她提我了?”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鱼泽芝坐到她边上,把腕上的菩提珠串捋了下来。
邬引玉挑眉,终于有了点儿兴致。
鱼泽芝不紧不慢地盘着手里的珠串,语速放得很慢,倒不是犹豫,而像是在腾出时间,来打量邬引玉的神色。
她说:“宋夫人似乎有点怕我,起先暗暗打量了数眼,后来才问我莲纹玉佩从何而来。”
在邬引玉看来,宋有稚会那么问也不奇怪,想必在二十三年前,宋有稚就在那个女人身上见过那块玉。
邬引玉的懒散姿态是一点也没收敛,问道:“那鱼老板是怎么回答的?”
“我自然据实回答。”鱼泽芝说,“从萃珲八宝楼得。”
邬引玉一愣,“鱼老板竟然不说,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在我这?”
“她问的是我身上的玉,不曾问及你的。”鱼泽芝的回答叫人挑不出刺。
邬引玉伸手拨动桌上的烟杆,隻字不提那隻转经筒,露出好似情真意切的笑,身微微往前倾,恳求说:“麻烦鱼老板别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
“不会。”鱼泽芝平静答应,平静得好像只是一个看客。
邬引玉卸下力气,头髮乱糟糟披散着,过会儿没忍住,闷咳了好几声。
鱼泽芝起身拿起她手边的杯子,自顾自给她倒了一杯水,说:“我走了。”
“慢走。”邬引玉起身相送,到底有求于人,态度摆得很正。